哪有那麼容易。
城鄉隔著道無形的天塹,農轉非那麼難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城裡的學校憑什麼接收芬妮呢想進城上學的孩子可不止一個兩個。
公交車開到下一站停下,上來的乘客興致勃勃“哎,你聽說沒有。港鎮的那個趙主任被抓了嘞。”
“哎喲,人家被抓的時候早就當鎮長了。你還拿老黃曆說什麼主任。”
先前說話的乘客拔高了聲音,笑嘻嘻的“嚯,說不定人家更懷念當革委會主任的時候。你曉得不,他可是睡遍了當年所有漂亮女知青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鼻翼掀動,鼻尖上的紅痘痘都閃爍著興奮的光。
“你就講鬼話,農場兵團這種地方還有可能,深山老林的。不是槍斃過人嘛。咱們江州應該搞不出來這種事,睡一兩個我信,反正推薦上大學,不出血上什麼學啊。”
林蕊厭煩地扭過頭去,不願意聽這些人以獵奇興奮的口吻討論別人的不幸。
然而車廂就這點兒大,他們還怕對方聽不清楚自己的話,聲音扯得跟破鑼一樣,恨不得用鼓槌拼命地敲。
“誰講鬼話了,那品花寶鑑上寫得清清楚楚。什麼白蓮濯水紅玫瑰。”
“人家理他他自己想太多了。”
“嗐,你別不信。你曉得港鎮公社最早辦鄉鎮企業的事,那都是城裡頭領導捨不得自己孩子吃苦,利用職權扶持起來的,然後安排子女進去上班,也算是下鄉了。”
有權有勢人家的孩子,公社自然不敢為難,把人安排進去點卯。
這家裡頭沒門路,又吃不了下鄉種田苦頭的,當然就得自己想辦法。
要麼上面的口袋吃虧,要麼下面的褲帶倒黴,反正各有各使勁的地方。
後來事情鬧大了,有人給中央領導寫信反映,那個廠才停下來的。就是現在他們油泵廠的位置。
說話的人得意洋洋“那品花寶鑑你看過沒有我可是託了人才抄到的。嘖嘖,少女之心比它差遠了。你曉得他怎麼說那個上大學去的女知青文秀,哎喲,白的唻。”
林蕊的心突然間抖了一下,旋即出離憤怒。
這個名字她記得,上輩子她去表舅爺爺家玩,聽表舅奶奶也就是舅媽提起過女知青文秀。
在村裡小學代課的文秀跳河自殺了。
屍體還是表舅爺爺跟著鄰居大哥撐船去買化肥的時候發現的。
人飄在河上,已經沒氣了。
因為她的父母受不了無休止的批判與侮辱,走在女兒的前頭。所以最後她的屍體還是表舅爺爺他們收斂的,火化了埋在鄭家祖墳邊上。
後來鄭家村拆遷,墳墓一律移去公墓。
她跟著林主席去給祖宗掃墓的時候,還看到過文秀的墓碑。
墓碑上簡簡單單,只有“文秀之墓”四個紅字,旁邊刻著小字卒於1973年9月。
沒有出生年月也沒有親人的祭奠。
唯一能夠慰藉這個可憐女人的,就是清明節時,鄭家後人過來掃墓,順帶著給她也捎份祭品。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自殺,她將死亡的秘密一併埋藏在河水中。
那兩個人還在討論漂亮的女知青,不時夾雜著曖昧下流的笑聲,甚至惋惜自己沒能過手。
呸,裝的跟個觀音菩薩一樣,原來也是松褲腰帶的主。
忍無可忍的林蕊突然間發作了“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家都被逼得自殺了,你們嚼舌根子,怎麼不怕鬼趴在你們背上看著啊”
中年男人嚇了一跳,自覺私人談話受到了侵犯,惱羞成怒“你講什麼鬼話,大人講話,小孩子插什麼嘴巴你家大人沒教過你”
“人家的墳頭上草都老高了。你們還講這種話,缺德,噁心”林蕊嫌惡地瞪著這兩個笑嘻嘻的中年男人,從心底裡泛出嘔吐的衝動。
為什麼每當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時,這些恬不知恥的傢伙津津樂道的都是受害人
難道他們不是從母親肚子裡頭生出來的為什麼能夠無恥得如此堂而皇之
男人變了臉色,揚起巴掌要教訓小丫頭片子時,林鑫跟鄭大夫同時發了聲“你想幹嘛”
鄭大夫怒氣衝衝地挪過來“我看你倒是敢動手試試”
公交車雜音太大,除了附近的幾位乘客之外,其他位置的人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男人臉漲成了豬肝色“這丫頭好好的非要說個活人死了。家裡大人沒教過你小孩子不要亂講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