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花湖綢直裰,領口和袖口則用月白絲加金線繡以暗紋,腳下踩的則是玄色短靴。他烏檀似的發上只是簡單的插了一支木簪,眉睫烏黑,鼻樑秀挺,薄唇微抿,下顎的弧線雖優美卻也略顯緊繃,神容若冰雪,顯是心情不大好。
來的正是謝晚春名義上的丈夫,王恆之。
她定定的看了王恆之幾眼,頗有幾分為他容色所動,然後才眨了眨眼睛,眉眼彎彎的笑起來——往日裡,她就最喜歡笑,無論喜怒總是喜歡笑,總能笑得對方心神大動,舉止失常。
她現今才十八,雖說病容憔悴,可也正是年輕美貌,容色正盛時。只見她一頭漆黑的烏髮披在肩頭,肌膚白得如同細雪,挺鼻翹唇,一雙眼睛烏黑明亮好似葡萄,微笑的時候,靈秀妍麗中帶著幾分染露花苞似的嬌嫩。
偏這位王大公子,她現任的夫君大人不吃她這套。
王恆之瞥了她一眼,看美人的目光平靜的如看山水花鳥一般平靜無波,淡淡和她說話道:“‘食不言寢不語’,先用膳,有話遲些說。”
謝晚春對長得好看的人一貫都是耐心十足,吃了個軟釘子也不生氣,漫不經心的笑了笑低頭繼續用膳。她從容閒適的端著碗吃了幾口綠畦香稻粳米飯,拿著木筷用夾了幾筷青菜和清蒸鱸魚,吃了個半飽便叫人把東西端下去了。然後,她就靠在床上,託著腮,目光炯炯的端詳著王大公子那張冰雪似的臉。
她原本比王恆之大五歲,初見他時,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雖然言行之間已有章法卻猶帶著幾分叫人心軟的少年稚氣。現今過了五年再瞧,果是大有不同——
王恆之生得清俊端雅,漆黑的雙目宛若幽深寒潭,神色淡淡。且他行止如儀,清貴非常,遠遠望去當真如皚皚白雪,皎皎明月,叫人既覺心動神移又生幾分自慚形愧之意,不敢久視。
謝晚春見過不少出色男子,此時也不得不說,論容貌姿儀大約只有齊天樂能與王恆之相較——齊天樂生來尊貴,俊美凜人,如烈日灼灼,英氣逼人,相較而言自是另一番形態。
王恆之獨在臨窗的坐榻上翻了一會兒書,不知想起了什麼,怔怔得又出了一會兒神,似有幾分悵然。
只是,床上的謝晚春目光始終不離他,好似火燒在背上,頗叫人有些不自在。他很快回過神來,伸手揉了揉眉心,舒展開眉目,放下手中的書卷書,起身和謝晚春說道:“我要去給母親請安,可有要託我與母親說的?”
謝晚春聞言,面色不顯卻還是很不高興的抿了抿唇:這傢伙估計就打著在自己屋裡坐一會就走的打算。素來都只有她嫌棄旁人,從來都沒有旁人嫌棄她!現今又哪裡容得眼前的人就這麼走了?
謝晚春眼珠子一轉,很快便有了主意。
要是熟悉她的人,見著她這般神情,大約就知道她是要使壞了。
果然,謝晚柳眉微蹙,忙以手捂額,抱著被子連聲叫喚道:“哎呀,好疼......”聲音似是都疼得顫抖起來了。
要說裝病是一門技術,謝晚春大約已經是修煉到頂了。她用細指按住額角,緊緊咬住唇,微微垂下眼,纖長烏黑的眼睫搭在細雪一般白嫩的肌膚上,一顫一顫的,彷彿一滴墨珠滾落在雪白的絹帕上,黑白分明,隱有冷香透骨。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真的疼得受不了。
王恆之在旁看得蹙了蹙眉,站起身來正要揚聲叫人進來,忽然被謝晚春輕輕的拉了一下袖子。
“幫我揉一揉額頭,好嗎?”謝晚春抬起頭,一雙黑眸猶如一泓秋水,明亮溫柔,裡面只映著王恆之一人。
謝晚春珠玉似的貝齒咬著下唇,下顎弧線繃得緊緊的,帶著一絲害怕被拒絕的猶豫,似撒嬌又似抱怨訴苦,軟軟糯糯的道:“真的很疼......”
王恆之最討厭旁人和自己動手動腳,下意識的就想把袖子從她手裡扯回來。可等他對上謝晚春那雙水盈盈好似江畔綠水的眼睛,忽然又有些發怔。就彷彿見到了當初那個把桃花花枝丟到他手上的人。
是了,她們是堂姐妹,有相像之處亦是尋常。
王恆之想起那人,不由心一軟,順著她拉自己的力道在床邊坐了下來,語氣稍緩的問道:“哪裡疼?可要叫你的丫鬟進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