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抄家以後,從王夫人起,都有些損失,賈赦的損失更大,但唯有賈母這裡,是聖旨恩赦了的,秋毫未犯。賈母有那麼多年的家底,屬於自己的莊子地,加上黛玉帶來的錢財,被去掉了一半以後,剩下的也被送到了賈母這裡,而他們已經知道,賈母並沒有把這筆錢全給了黛玉。
經受了一次大損失的賈家眾人,正是所有人都想在賈母這裡撈回好處呢。
而唯有她鴛鴦,知道賈母的全部錢財所在,管著鑰匙。賈母又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她私房分配的話來。王夫人已經私下派人來找過她幾次,大房更是不用說,賈赦和邢夫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賈赦私底下的威脅已經好幾次了。似乎被抓走了一次,倒讓他更加瘋狂了一般。
家中對這份財產似乎全沒有動心的只有兩人,一個是現在同樣時日不多的,除了平兒,幾乎都已經沒人照顧了的鳳姐,一個是寶玉。
甄寶玉。
鴛鴦如今是賈府的下人裡面唯一一個知道事實的。
連寶釵,鴛鴦都覺得她還沒發現,頂多就只是起了疑心。所以來試探了兩次。因為照理,賈母沒道理不眷顧這個最寵愛的孫子。
雖說守在長明燈前,但鴛鴦真的不知道賈赦會幹出什麼事來,若非賈母最後的遺命,讓她把自己財產折現的所有銀票和自己的莊契都交給真正的寶玉的話,鴛鴦早已經自盡。
現在她都時時刻刻處於心慌意亂中,擔心自己撐不下去。
對賈母的忠義讓她撐著,可是如今她根本出不了賈家的門,又如何能完成賈母的遺命?
這時,寶玉走了進來。
鴛鴦看了一眼,又自低眉順眼的,不去看他。賈府本來還想風光大葬一番,但眼見得賈家的事敗,除了開始的兩日,竟是無人弔喪。感慨人情冷暖之後,賈家的這些子孫們卻也開始懈怠起來,除了賈政,竟是無人照例日日前來守孝,他們藉著各種名頭躲在屋子裡算計,或者為賈家奔走。
今天,連賈政都出門去了,不過卻是為了安排入殯的事宜,去家廟裡面安排。寶玉也該跟著去了才是,不知道又有什麼事情,居然先回來了。
寶玉湊了過來。
鴛鴦開始覺得有些詫異。這個寶玉,卻是沒打賈母遺產的意思,所以也不靠近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說,看著靈堂空無一人,他也想趁機做些什麼?
“鴛鴦姐姐。”寶玉卻是恭敬的行了一禮。
鴛鴦一愣,這個是……
“鴛鴦姐姐忘了我麼?”寶玉道,“當初祖母找我去他那兒,給我銀子去金陵的時候,她告訴我林妹妹的事情的時候,姐姐都在的。”
“你是!”鴛鴦詫異的站了起來,指著寶玉,但旋即又在驚撥出來之前捂住了嘴,只一雙眼睛還瞪得大大的。
這是真的寶玉!竟是真的寶玉!
他這是……他這是趁機混進來的麼?反正都是一身孝服,差距也不大。
鴛鴦鬆了一口氣,說,“你來了就好,我去把老太太的東西拿給你。”
在她想來,寶玉自然是為此而來,所以混進來了,卻也沒到靈位前哭上幾聲,極忙先來找她。
寶玉反而奇道,“什麼東西?鴛鴦姐姐,我是來接你出去的。過不了多久那個甄寶玉可能就要回來了,我們的時間不多,沒時間拿什麼東西。你留在這裡還不知道會怎樣呢。祖母重病之時,多仰賴你照料,怎能讓你出事?我那大伯……我也不能讓他再犯錯了。”
鴛鴦聽了,真是又驚又喜。
——賈母操勞一生,總算還是出了個能真心為他著想的子孫。
她看看這個真寶玉,發現他亦是兩眼紅腫,想來不是瞅著機會混進來前臨時弄的。那麼,就是真心為了賈母的去世傷心吧?和那個甄寶玉不同。
“我怎麼出得去?”鴛鴦道,“我還是把老太太交代我的東西給了你,你拿了走吧。”
寶玉道,“沒有關係,我只說是臨時有事回來的,要找你拿些東西。雖還沒見母親,但母親他們都注意著這兒呢,見我領你出去,必然以為……唉,母親會替我攔著大伯他們的。我們從園子後面出去,那看門的婆子不敢攔我。出去以後,自然有人接應。”
鴛鴦是個何等精明的丫鬟,立刻就聽出了寶玉語調中諸多的無奈與悲哀。
不是因為他這樣的策劃算是利用了王夫人,而是因為,對母親的瞭解,讓他覺得難過。
但鴛鴦暫時管不了這麼多了。雖說她已經是自分必死,但能有一點兒生的可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