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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這就是我要你……看到的,也是樹大師……一切藏地的先賢智者要你看到的……只有看到他們,才能獲得修行的真諦,才能把除魔大業進行到底。他們是幻象,可你一定要知道,他們一直盤桓在扎什倫布寺的意義……”

缸裡的火逐漸減弱,猶如一口抽去了底薪的鍋,沸騰漸止。

“他們要你看到一王兩公主的時代,可我的生命就快燒盡了,連這種最簡單的使命也難以完成……我真是太無用了,原來隱藏在那院子裡的歲月,非但不能增加修行,反而折損了從前的能力,真是慚愧,慚愧!”才旦達傑搖頭嘆息的空當,火焰已經舔到他的肩膊。

“藏傳佛教的修行就是這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就算是吹毛斷髮的寶刀,若是不日日磨礪,也會生鏽朽壞。我在歲月裡吟唱過太多英雄,也看過太多英雄遲暮,沒有人能逃得過時間的車輪,就算是偉大的格薩爾王也有垂老的那一天。”桑徹大師的雙臂也伸入火焰之中,枯瘦如鳥爪的十指顫抖著張開,撫觸著跳躍的火焰。

“時不我待,所以固守著骷髏唐卡技藝的人都失敗了,他們被困死在那小小的院子裡,不能掙脫**的束縛,冰秋寒亦是如此,他雖然掙脫了唐卡囚籠,卻直接進入了另一個**的深井,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大師,什麼樣的人才能徹底杜絕**,成為人上之人,神上之神?”才旦達傑挪動身體,殘臂與桑徹大師的十指相接。

就在熊熊火焰之中,已經燒得僅剩殘骸的三隻手緊握在一起。

桑徹大師的血肉也加入了那場燃燒,翻騰的火焰近在咫尺地烤著他們的頭髮和眉毛。

關文的喉嚨哽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才旦達傑和桑徹大師的奉獻精神深深地震撼著他。

“看著……那一王二公主的……年代,看著他們……”才旦達傑艱難地喘息著,臉上的汗珠匯成了巨大的水滴,懸在下巴上,被火舌映得閃閃發亮。

“咄!看那裡,不是看我們——看那裡!用你的心……”桑徹大師的聲音驀地拔高,猶如一聲炸雷,令關文又了醍醐灌頂、當頭棒喝之感。

他閉上眼,靜默地感受著自己的心跳一點一點平靜下來,才倏地睜開眼。這一次,他看到那將軍和美人的旁邊又多了一個紅衣女子,左臂當胸,肘關節上託著一尊紅玉佛塔,右手下垂,握著一根韁繩,而那韁繩卻是拴在一隻斑斕猛虎脖子上的。

三個人,巍然屹立於火焰之上,三雙眼睛一起凝視遠方。

“我看到了。”關文說。

此時此刻,他心如止水,把一切哀痛、憂懼、憐憫、自責全都拋開,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旁觀者。正因如此,才旦達傑、桑徹大師的烈火焚臂、火焰上那一王二公主的虛渺幻影,都成了一幕活劇,不再侵擾他的內心,亦不能讓他有絲毫的分心。或者,唯有如此,把生死、傷痛、古今、真幻全都當做身外之物、天外雲煙,才能真正看清一切。

“好,好,我就知道他……他能行……”才旦達傑喘息得如一隻病入膏肓的羸牛。

“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出了第一……第一步,沒什麼可高興的……那麼多年,那麼多人,我從沒見誰能大徹大悟,能洞悉數千年來的史蹟,能找到自己要走的那一條路……藏地本來沒有路,通往成功的路不知有多遙遠……我們神授說唱藝人本來是不該參與到這些事裡來的,說唱藝人是藏地的異類,不是神不是人,不是佛也不是妖精鬼怪,不屬於任何一方的陣營……我們只是旁觀者,只是記錄那些事的史官,只是飄蕩在藏地的遊魂……可我這一次……這一次真的失算了,本來只想隔岸觀火,誰料一下子跳進火海里來,被火燒著的滋味……痛啊……我痛啊……”桑徹大師的聲音震顫得像深秋裡的樹葉,儘管全力地咬著牙、皺著眉,仍然痛得不住地倒吸涼氣。

“再強健的鷹總有最後一次絕望的死亡飛行……再神聖的說唱藝人總有最後一次絕唱,不是嗎?不是嗎?”才旦達傑氣喘吁吁地問。

“你說得對,可我……可我……可我痛啊……”桑徹大師慘叫一聲,突然發力一掙,身子離開油缸,向後仰面跌倒。他的手、小臂都已經燒焦,隨著這一掙,雙臂齊著手肘斷裂,碎肢跌入油缸。那些已經失去了皮肉連線的關節,全都輕易崩脫,散為數十塊,接著缸底的火焰二次燃燒起來。

同時,才旦達傑身體萎頓,貼著油缸倒下,手臂燒至肩頭,傷處化為焦黑的火炭,冒著縷縷青煙。

關文似乎看見了這慘烈的一幕,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到,身子驟然一輕,便悄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