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聽低低地鳴叫一聲,竟從菩薩駕前起身,小跑著來到了楊戩的身邊,伸舌輕輕舔他肩臂上的傷處。楊戩微微一訝,垂目看去,諦聽烏黑的眼眸裡,竟是含滿了淚水。他心頭一震之下,突然想起,諦聽雖不能言,卻知曉天地萬物之事,莫非……
“真君想也猜出來了?不過可惜……”地藏王又誦了一聲佛號,低聲嘆道,“諦聽雖知天下事,但天下事皆有因果,前因未盡,能知即為能害。以一己之知,亂天地之果,不足以為福,反足以為三界之禍。是以如來應世之後,第一件事,便是以大悲之心,藉無上佛力,令諦聽從此永不能言與他人。”
溫溼的狗舌過處,連疼痛都減輕了許多。楊戩不禁想起了哮天犬,也許,是再也見不著他了。但心中更是奇怪,地藏王說的這些,應是佛門的重大秘密才對,何以要在這時說得如此詳細?
諦聽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又爬到他頰邊,舐他的面容。楊戩中斷了思緒,憔悴的臉上露出笑意。真的很像哮天犬,記得剛跟著他時,哮天犬沒事總愛伸著舌頭亂舔,被罵了多次才改掉這個毛病。如果能再見到哮天犬,便讓他再舔幾回又如何?可惜,即使哮天犬再見著他,也不會記得他了。
“此後諦聽在我座下,除了為我排遣寂寞外,從來都緘默無聲,更不關心外物。但數年之前,突然放聲長鳴,聲震地獄,萬鬼垂淚哭號,以致驚動了如來的法駕。但我佛不肯明言,只遣人頒下法旨,言道三界自有因果,令我約束諦聽,休要心羈於相,自損道基。”
難怪閻羅日前,驚呼的是諦聽又叫了,想是還記著上一次的動靜。但數年之前又是為了何事呢?楊戩正思付間,地藏幾句傳來,令他一震之下,不由將視線轉了過去。
“諦聽那一次長鳴,便正是真君你在崑崙山下重傷之時。老衲和它做了幾千年的朋友,深知諦聽性情,除非是你負屈至深,否則不會令它如此失態。觀世音師兄雖慈航普渡,但細微結使尚未徹了,宿業相合,終是鑄成了此等大錯。”
三聖母燃起了一絲希望,抓住沉香迭聲問道:“菩薩的意思……是他知道了二哥的用心?他會不會救二哥,佛門講究慈心廣被,總不能見死不救的對不對?”沉香雖有著驚喜,更多的卻是不安。有了希望固然好,希望後的失望,是不是更讓人絕望呢?娘沒有想起,他可還記得,舅舅苦練三年,重塑元神的目的。獨臂人的約鬥就在眼前,這唯一一線生機,舅舅能抓住麼?肯抓住麼?
“這次因黑水獄和李天王的行事,諦聽雖不能言出緣由,卻日日向我垂泣不止,終於第二次發聲震動地府。善哉善哉,緣起性空,性空緣起,但縱然本性原空,三毒苦海出沒,其中的大艱難,仍足以令人動容。”
地藏王沉聲說罷,眼中有著淡淡的惆悵。諦聽輕輕拱一拱楊戩,回身奔到地藏的座前,後肢立起,前爪扒住他袈裟,似有哀求之意。地藏輕撫它黑油油的皮毛,嘆道:“痴兒,知道你想救他。但你也該知道,老衲如今,實在是有心無力。”
諦聽卻不依,仰頭大張著口,似要讓地藏去看什麼。地藏王緩慢地搖了搖頭,說道:“他內外皆損,身體幾近全毀,只因意志堅毅,才沒有魂飛魄散。痴兒,就算你舍了此物,治癒獄中的外創,但種種內傷,盡毀的經絡,仍是要千年時間靜養,才能有望恢復……”目光投向塔外血湖,呈出幾分悲憫之意。
諦聽怏怏放下前爪,又回到楊戩身邊趴下,嗚嗚低叫,目光裡全是悲傷。楊戩看看它,一陣溫暖,又一陣淡淡的辛酸,似乎能理解他的,反只有這些神獸和法寶,他在意的、關愛的人,卻對他只有恨,只有怨。收了心緒,再望向地藏王,他有些不解,自己約鬥迫在眉捷,千年靜養自不可能。但此事隱密異常,地藏絕無可能知道,而且說話如此含糊,倒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三聖母伏在楊戩身邊,摸著他溼漉漉的臉龐,低聲飲泣。為什麼他們沒有想到給他稍稍治上一治,他已是廢人,還怕他什麼呢?既收留了他,為何不能再寬宏大量一些,讓他減輕些痛苦,還是他們,從心底裡就在恨他,巴不得讓他多受些折磨。
鏡外的哪吒卻是鼻子發酸,他的楊戩大哥,身上可還有一處完好的地方?當年他剔肉削骨,毀了自己肉體,也只是片刻之事,楊戩卻是慢刀子割肉,已捱了三年多了。他越想越是難受,大哭一聲叫道:“菩薩,千年便千年,只要你肯救我楊戩大哥,哪吒出陣之後,寧願替你鎮守地獄,千年不上地面!”
地藏王收回目光,低誦佛號,突然嘆道:“許多年前,老衲曾在佛前立過宏誓,地獄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