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出身,配不得公子,且公子已然有了宋姑娘。但公子難免要納妾的,清歌真如此不堪,入不得公子眼麼?”泫然欲泣地望著他,她說。
“如果我說,我此生不納妾呢?”文禾一臉從容,反問。
我覺得不僅是清歌臉上一寒,連紅珊也抖了抖嘴唇。唉,這文家萬人迷如今一下得罪倆姑娘。
“那清歌也不再嫁人,願為公子婢女。”清歌咬著嘴唇,生硬說道。
“你想得太多了,清歌。”文禾緩緩從椅子裡站起,雙臂向上伸展腰身,“我累了,你……”
“公子!”清歌突然張臂抱住文禾,“你還記得當初你聽我唱歌,送了一對玉璫給我麼?你不是說我是難得佳女,士願耽兮麼?為何卻不肯要我?”
“我送玉璫是因你唱得好。我誇你是因你年輕美貌。但是清歌,天下士多,我不是願耽的那一個,我也早就表示得很明白了。”文禾拉開清歌的胳膊,聲音開始沉冷,“你在京師對珞兒說你舅父喜歡她,刻意製造誤會,這是不義;你千里追隨我而棄你舅父,這是不孝。你這兩次行為都未能收到你想要的結果,還不能使你明白麼?”
“我不明白!”清歌抬起掛滿淚痕的臉,“我不願離開你,可付出一切換得你心意!不義不孝又如何,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愛人若此,已是罪過。”文禾退後一步,說,“你今日此言,我便不宜再留你。你去長洲找花嬌娥吧。”
“花……她在長洲?”她愣了一下,繼而搖頭,“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
“那我便派人送你去。此事已定,你出去吧。”文禾說。
清歌搖著頭,流著淚,不肯動。文禾便深吸一口氣,轉身自顧走出門來,正看到我和紅珊在偷聽,眉心一聳:“這裡怎有兩隻耗子?”
紅珊立刻欠身,不發一言離開。我看著他沉鬱不悅的臉,抬手撫上他眉,想揉平那些褶皺。他低嘆一聲,拉下我的手,握在了掌心。
第二卷 龍之卷 第三十一章 禮物
清歌並未被送去長洲。因為兩天以後,文禾得到訊息說,那花嬌娥又從長洲消失了。
而自那晚之後,清歌便再未像以前那樣驕矜。只是她眼裡總是含著一抹哀怨,言語愈發冷淡,不愛見人。
文禾看來並不以為意。他忙著收書。他的書籍一日日增多,卻明白地告知清歌不用她幫忙了,轉身便把我抓了壯丁幫他去整理,用了一個很好聽的藉口:宋掌籍曾宮中書庫整理管事,在我宅雖大材小用,但願能者多勞。
我看著慢慢被堆滿的大書櫥發呆。他收集了如此多的書稿,內容涵蓋幾乎大明學術生活的各個方面:歷史、經濟、軍事、科技、曆法、音樂……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不是要改變這歷史軌跡麼,那還準備這些東西幹什麼?如果大明得以繼續,後金不入中原,那麼那種全國性焚燬篡改書稿的活動便不會發生,為什麼他還要收集呢?難道,這是他為了應對他所說的“殊途同歸”結果所進行的準備?我很想好好問問他,但他總是輕輕搖搖頭告訴我,珞兒,我還沒想好。
這日子過得平淡而安逸。我很滿足,是的,明知危機四伏,卻貪戀他身邊那逐漸染上秋色的和煦陽光。在晴空底下,把他不知從哪兒蒐羅來的帶著江南潮溼氣味的書本攤開在石桌上,一一晾乾。獨自守著滿園荼蘼,靜靜等著他歸家後的那一聲呼喚。
我來大明之後最安心的這一段時光持續了兩個月餘。中間有許多嚴重而遙遠的事件在發生:
後金軍入大同、張家口,又保安、懷來,京師戒嚴;
後金軍又圍宣府、掠永寧,入鎮羌、得勝二堡;
後金軍破代州;
李自成殺咸寧知縣,洪承疇援兵至,李向西遁逃;
後金軍攻保定竹帛口,殺千總張修身;
陳奇瑜專事招撫,入漢中,解降盜萬五百,勒令回籍,降盜回途仍殺掠不止,官兵捕斬三百餘級;
流寇攻克白水縣,縣令龐瑜先行逃遁;
江西、河南、雲南大旱;
應天地震;
……
幾乎每天都有令人惶恐的訊息。每一條都引起大家的情緒動盪。我也時常會想,那朝堂之上,每天獨自坐在寬大龍椅上的人,是不是仍要接過那厚厚的一疊奏疏和急報,然後在御書房裡徹夜不眠。我離開京師,彷彿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這一晌貪歡的不良念頭在我心裡翻轉,乃至折磨,使我每當聽到戰事變化和天災連綿,就生出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