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他要走,心裡不安還是冒了頭,“明——文禾……”
他看著我,眼底卻沒有往常譏誚(“瓔珞姑娘也會不安示弱,少見少見啊”),認真地說:“我確實有事,不是故意留你一個。”
“我知道……”我說,“你要明晚回來?”
“今晚我回來住但會很晚,明天我回家最早也要天黑。你先別在園子裡轉,要參觀哪裡我回來帶你。有什麼需要吩咐紅珊就好。”他說完,繼續徵詢地看我。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再唧唧歪歪下去,自己都受不了了。於是轉頭對等待的紅珊說,“前面帶路吧。”
“等一下,”文禾又想了一下,叫住我,抬手解下腰間羊脂玉牌的絲絛,拉起我手,將玉牌輕輕交付給我。
我呆住了。覺得心尖兒上有微微的顫抖。
但是此人立刻又大殺風景地壓低嗓音說:“還有,不要砸我家窗戶。”
我知他是諷我在清光院的暴力,不由被這話氣噎住了。
他對紅珊說:“夜裡警醒些,飲水香片的,都齊備。”
紅珊答應著欠身:“大公子放心。”
他沒有再看我,徑自轉身離開了。
第一卷 鏡之卷 第八章 紅珊
紅珊輕輕地推開房門,讓我進去。這一大間隔為兩間裡外室,外面有桌、案、書架和椅子,裡室是盥洗架,梳妝檯,木櫃,木衣架以及一張有兩層帷幔的雕花木床。而裡外間又用雙層妃色垂紗隔開。紅珊把垂紗向兩邊挽上,這才回身問道:“姑娘,想吃什麼菜品,我知會廚子去做。”
折騰半天,我還真是餓了。我說:“葷素各來一樣,清淡些就好。”
紅珊抬眼看著我,柔聲又問:“那姑娘有什麼忌口沒有?”
我想了想說:“沒有什麼,就是最近多素食,只要不油膩了就好。”
我才看見這紅珊的正臉。她長得十分可人,瓜子臉,清秀又些許甜美,睫毛濃長,面色粉白合宜,面板細膩,年紀大約十六七歲,態度謙和有禮,動作又十分利落。
她回答:“紅珊記下了。姑娘需要現在沐浴嗎?”
“不用,晚些吧。”
“那我晚些待姑娘沐浴時候再拿替換衣服來可以嗎?”她問。
“可以。”我說。
“是,”她上前拿起桌上茶壺茶杯,倒了茶水,然後退步說,“請姑娘安歇,飯菜來了紅珊再來侍奉。”說罷輕輕退出門檻,虛掩上了房門。
我在桌旁坐下來,喝了一杯茶水。這茶還是微燙的,估摸就是我剛進了宅門時候沏的。我掏出剛才文禾給我的玉牌。他大約是怕我生疏,便拿了隨身的東西給我當作暫時安慰。溫潤細膩的牌體鏤刻雲紋和喜鵲,背面下角有他名字篆體刻字。文禾,我覺得這名字十分不適合他,像是想要女兒沒要著,湊合起的一樣。他既然是文家大公子,怎起了這麼一個柔軟無骨之名?對我來說,他仍然是那個身上帶有危險氣息,跩的二五八萬告訴我他叫明殤的男子。我想我也知道,他為了什麼而自號明殤。現在是崇禎七年的春天,也就是說,十年之後,大明王朝京師便要被起義農民軍攻破,山河幾番破碎,最後落於北邊建州女真人之手。這是他從我的時代必然得以瞭解的事情。是否,也是他眼裡總有冷淡落寞的根源?
我撫摸著手中的玉牌,直到它有了我的溫度。
紅珊輕叩虛掩的房門,我點點頭,她推開門端著托盤進來。把一碟清炒菠菜、一碟筍乾臘肉、一碗鯽魚豆腐湯和一碗米飯放在桌上。接著又端了臉盆讓我洗手。我就手把玉牌放在桌邊,擦乾手以後接過紅珊遞來的筷子開始吃飯。
紅珊去內室木櫃裡拿來一方絲帕,用它小心包好了玉牌。我見她如此,心裡一動,不做聲色。
“姑娘,我把大公子的玉牌放到內室枕頭底下可以嗎?”她問我。
我點點頭。她便去了。放好後回來問我飯菜合口與否。我餓得跟半條狼一樣,當然連連說合口。她便又續了茶,拿了擦嘴的巾帕給我,然後退出去了。
晚上,我意識到我最不習慣的一點,就是三百多年前的今天,沒有電燈。此時我十分敬佩愛迪生,覺得他是天賜能人。因為蠟燭燈捻就算是點上一堆,也比不上一顆明亮穩定的鎢絲燈泡。
紅珊差人抬了木桶進來,加了大半熱水,又拿了瓶瓶罐罐,說是有洗的有擦的。她調好水溫,然後把一疊新衣放在床上,問我:“我服侍姑娘沐浴可以麼?”
“不可以,”我趕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