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走路都成問題,如何作戰?”我按住他。
“可我的腦袋沒有壞。我要去城上,刻不容緩。”他看著我,“你聽到了嗎?炮火。”
“我聽到了,可是你如果去那裡,你就是炮灰。況且他們不是有訊人麼?如果需要你,會派訊人來的!”我說。
“一打起來,訊人可能都半路沒有了!”他抓住我按著他肩膀的手,“珞兒,不要逼我。”
“不行!”我堅持。
“……那好吧。”他忽然鬆了勁,“既為萬全,我們先去密室。”
我這才點點頭,起身拿起桌上的飯食,裝進一旁的竹籃裡,又把文禾的衣衫給他披上,將枕下鏡用薄被捲了,挾在腋下。文禾緩緩地站起身,在我的攙扶下走到床後牆邊,他指揮著我摸索床下一塊凸起的地磚,將它用力一推。
牆上細微的縫隙開啟了,一扇門顯露出來。我向裡略使勁推開門,一腳剛踏進黑布隆冬的室內,就聽見身後文禾輕嘆了一聲:“珞兒,對不起。”
接著,我頸後一麻,便失去了知覺。
第三卷 殤之卷 第二十三章 茉兒
眼前一顆金紅色的光點逐漸清晰起來。當我意識到那顆紅點乃是燭光的時候,它便又迴光返照般跳動了一下,緩緩熄滅了。周遭又是一片漆黑,靜得幾乎令我聽得到自己血管裡液體湧動的聲音。
我坐起身,在原本亮著燭光的木案上摸索火石,重新燃了一支蠟燭。走到門旁貼著耳朵向外聽了一晌,有隱隱躁動的感覺。於是走回床邊,從被卷裡拿出透光魔鏡,仍是捲了背在身上。這時看到枕頭邊放著一把匕首,並不是我之前帶進來的。我伸手把匕首揣在腰間,然後舉著蠟燭到門旁,拉開密室的門,看見外面房裡空無一人,便吹熄蠟燭,從密室出來。
我走到院子裡,發現天接近傍晚了。灰色煙塵再度矇住了嘉定上空,一種極其細碎的黑屑紛紛地落著,不一會就把我的衣服弄得髒兮兮,也黏住了我的汗水。院子地上有許多雜亂腳印,牆邊的木柴都被刨得亂七八糟。隔著院牆能聽到街上擾攘之聲,一刻停歇,一刻又響起。我的心揪起來,先跑去另外幾間僧舍裡看,那趙雪,梅雲和柳芽都不在房裡了,房門半開著,屋裡一片混亂。永淨與沈氏也都沒在。最後推開我原本住的那間房的門,差點一屁股坐地上。黃淳耀和黃淵耀的屍體整齊地並列在床上,沒有血跡,沒有打鬥痕跡。床邊的白牆上寫著幾句話:“讀書寡益,學道無成,進不得宜力王朝,退不得潔身遠引,耿耿不沒。此心而已。大明遺臣黃淳耀自裁於城西僧舍。”我退出房門,站在院子裡,仰臉朝天空看了幾秒。覺得彷彿世界上就剩下了我一個人,禁不住渾身發涼。逼著自己定定神。以衣袖捂著鼻子,深深吸了一口灰塵和火藥味濃重的空氣,抬腿朝寺外走去。
一出寺門,我差點被什麼東西絆倒。扶著牆站定了,才看見那門檻外頭竟是永淨師父橫臥著。我看見他雙目微睜。臉色青白,腹部連著身下皆是一片黑紅,上前想摸摸脈息,碰到他面板才發現已然明顯涼了。他露著的兩個半隻眼球上薄薄地結有一層眼翳,更顯得詭異無神。我伸手將他往牆邊拽,卻是死沉,紋絲不動,只好放棄。
我想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是文禾將我點昏的當日,還是第二日?我估摸著至少應該是第二日。因為清兵半日制內就破城恐怕並不容易。。。但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文禾。他如此之久都沒有回來找我,難道……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從腰間抽出匕首握在手裡。往城中巷走去。
沿著窄巷往前,快走到巷口時。看見幾道夕陽光柱衝破了暮靄和彤雲投射在大街上。那光金柔直下。無數煙塵在裡面飛舞,我正看著它們時。卻聽見一陣馬蹄聲疾,然後兩道身影便直栽倒在那陽光裡。
“爹爹!”兩人之一哭喊著拉扯另外一人。那人背上插著一把刀,刀刃大半沒入他身子,血流如注,毫無回應。
“早知此時,何必方才呢。”一句口音蹩腳的漢語自後面響起。我趕緊後退幾步貼著窄巷牆壁。一匹馬停在兩人身旁,馬上是一身清兵軍士裝束地男子,他冷冷看著地上慢慢浸入泥土的鮮血,道:“女子,起來!”
那年輕女子抱著父親的屍首哭泣,並不搭理他。軍士身下地馬輕輕刨著腳下遍染血痕坑窪不平的地,打了個響鼻。
那軍士似乎並不打算下馬捉她,而是握著韁繩任她抱著父親哭,同時不耐煩地四下掃視。他轉頭掃到我躲身地窄巷時,剛好碰到我的目光。隔了幾丈,我也能感到他眼神一震,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