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閉嘴!”
喉嚨中低低擠出這兩個字,提手,將疾馳的駿馬用力勒停。
抬起頭,對著陽光,對著天。
天很藍,藍得讓人心甜得發軟的藍。陽光很暖,暖得讓人雙眼溫柔得化成清泉的暖……於是,在身後緊追過來的部下到來之前,他被馬背顛簸得有些蒼白的臉色,回頭間,恢復如常。
“王……”策馬追到奧拉西斯身邊,洛拉爾德用自己高大的身軀遮擋住身後眾將的目光,有些不安地望著他的眼:“您……”
微微一笑,他揚手,在馬臀上輕輕揮了一鞭,那馬便沿著腳下被無數馬蹄踏出的沙道,在四周從簡陋土屋中射出來的紛亂而猶疑的目光中,朝整個兒顯露在眼前的龐大城池慢慢踱去。
十五的期限……是命運,亦或是籍神的力量所作的詛咒。不管它該被稱做是什麼,總之,無非是已融入生命軌跡裡,那某種不可避免的東西。
從來不屑,但,從來潛意識裡亦沒有抹去過它的存在。
於是,找尋突破它的方法,那似乎是種必然。
俄塞利斯曾說,要破命,唯有逆天而行。可是,十五年來無時不在保權與奪勢的旋渦中起伏的生涯卻告之,這世上還有一樣東西,它不需要靠逆天而行,也能抗拒那幾乎已經成為定局的命運。
那東西叫做——自主。
一隻手,單手掌盡天下事,包括人的未來,未知不可更改的命運……
這長時間來一直為人所深信的,所追尋的——
人的自主……
盡在一掌之間。
城門逐漸的近在眼前。
奧拉西斯抬頭看到那些久已等候在那裡的官員將士。男的女的,熟悉和陌生的臉,他們靜靜守在孟菲斯厚實的城牆邊緣。城牆是簇新的,就在幾天前才剛剛完成周體的合併,這本是阿美奈姆哈特為自己準備的鎧甲,短短不出幾天,這個曾經掌握了這半個國家命運的男人,現在所剩下的只有一個潛逃在外的兒子,以及在黑牢等待最終判決的命運。
摧毀是從內部開始的,他用行為這麼告訴自己,卻沒想到會被自己這個比他年輕太多的小帝王,用同樣的行為告誡回來。
忽然想起了十歲登基後那些風風雨雨的夜晚,還有俄塞利斯瘦弱但堅定的手臂,他用他固執的信念告訴自己奇蹟是會發生的,同時力挽狂瀾般守護了自己整個瀕臨崩潰的童年。
策馬朝前一路行進,他帶著自己的隊伍,對著城門揚起手。
他聽見城內風捲著的浪潮般的歡呼。
他們在高呼:“王!恭迎吾王!”
異口同聲。
陽光下的風很暖,心也是。眉頭舒展,細沙纏著風翻卷恣意的感覺。
第十四章
奔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蘇蘇聽不到自己呼吸的聲音。
周圍很暗,濃濃的一團黑,聽不見聲音,感覺不到距離,就像一隻看不到邊緣的匣子。但可以感覺到周圍植物劃過臉龐的冰冷,植物帶著種熟悉的粗糙和氣味,蘆葦的味道。
蘇蘇突然絆了個踉蹌。
腳下是潮溼而柔軟的,每一腳都像踩在一堆朝下拉扯的手指裡,這讓步子怎樣都邁不快。她想把腿從裡頭拔出來,但使不上多大力氣,只能一腳深一腳淺急急往前趟,帶著種她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急燥和恐懼。
身後腳步聲隱隱響起。眨眼前還很遙遠,眨眼後近在咫尺。於是周圍突然嘈雜了起來,她聽見飛鳥拍打翅膀從蘆葦蕩驚起的聲音,風穿梭在蘆葦叢裡的沙沙聲響,還有她的喘息,帶著同心髒幾乎從喉嚨口跳出來一樣急促的頻率。
她撥開擋在面前濃密的蘆葦叢朝前擠,一彎月亮在頭頂模糊地顯了出來,周圍亮了起來,她害怕這些光,還有身後那些打破一切沉寂的腳步。
一隻手突然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在她低頭擠進前面一團黑暗的時候。
驚。
然後聽到一聲模糊的嘆息:“蘇蘇……”
蘇蘇猛地睜開眼睛。
四周很暗,但空氣不是無溫的。
白天殘留的熱在風裡繞著,夾雜著宮外還不曾睡去的人零落的嘈雜。頭擱在兩根欄杆之間,蘇蘇手抱著露臺的圍欄,像是抱著某種可以依賴的東西,邊上蜷縮著小禿,眼睛閃閃爍爍,有點不安地打量著她。
心跳依舊很快,比夢裡感覺到的還快,她急促喘息著。
忽然城裡一層隱約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