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傷感了。就拿我們每一個人來說,智力、品行和性格都有某些相似之處,總是持續不斷地發展,只有生活中受到嚴重的干擾才會中斷。
克洛德·弗羅洛早在青年時代就涉獵了人類知識的幾乎一切領域,諸如實證的、外在的、合乎規範的種種知識,無一不瀏覽,因此除非他自己認為直到極限③而停止下來,那就不得不繼續往前走,尋找其他食糧來滿足其永遠如飢似渴的智力所需。拿自啃尾巴的蛇這個古代的象徵來表示做學問,尤為貼切。看樣子克洛德·弗羅洛對此有切身的體會。有些嚴肅的人斷定:克洛德在窮盡人類知識的善之後,竟大膽鑽進了惡④的領域。據說,他已經把智慧樹的蘋果⑤一一嚐遍了。
①典出亞當和夏娃的故事。亞當的女人經不住蛇的誘惑,亞當經不住女人的誘惑,偷吃了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
②原文為拉丁文。
③原文為拉丁文。
④原文格拉里尼街是當時下流場所聚集的地方。
⑤原文為拉丁文。
然後,或許由於飢餓,或許由於智慧果吃厭了,終於咬起禁果①來了。正如看官已經看見,凡是索邦大學神學家們的各種講座,仿效聖伊萊爾②的文學士集會,仿效聖馬丁的教諭學家們的爭辯,醫學家們在聖母院聖水盤前聚會,克洛德都輪番參加了。
凡是四大官能這四大名廚能為智力所制訂和提供的一切被允准的菜譜,他都狼舌虎咽吃過了,但還沒有吃飽卻已經膩了。於是,遂向更遠、更深挖掘,一直挖到這種已窮盡的、具體的、有限的學識底下,也許不惜拿自己的靈魂去冒險,深入地穴,坐在鍊金術士、星相家、方士們的神秘桌前;這桌子的一端坐著中世紀的阿維羅埃斯③、巴黎的吉約姆和尼古拉·弗拉梅爾,而且在七枝形大燭臺的照耀下,這張桌子一直延伸到東方的所羅門、畢達哥拉斯④和瑣羅亞斯德⑤。
不論是對還是錯,起碼人們是這麼設想的。
有件事倒是真的,那就是副主教經常去參謁聖嬰公墓,他的父母確實與一四六六年那場瘟疫的其他死難者都埋葬在那裡;不過,他對父母墓穴上的十字架,似乎遠不如對近旁的尼古拉·弗拉梅爾及其妻子克洛德·佩芮爾的墳墓上那些千奇百怪的塑像那樣虔誠。
①瑣羅亞斯德(約公元前7至6世紀):古代波斯宗教的改革者,襖教的建立人。
②畢達哥拉斯(約公元前580—約公元前500):古希臘數學家、哲學家,古希臘秘傳宗教的創始人。
③阿維羅埃斯(1126—1198):阿拉伯哲學家。其著作中曾對亞里士多德哲學進行評論,發展了唯物和唯理兩方面的學說。後來他的學說被教會宣判為邪說。
④聖伊萊爾:這裡指古代一座本篤會修道院。
⑤指肉慾之果。
還有件事也是真的:人們時常發現副主教沿著倫巴第人街走去,悄悄溜進一幢座落在作家街和馬裡沃街拐角處的房屋裡。這幢房子是尼古拉·弗拉梅爾建造的,他一四一七年前後就死在這裡,打從那時起便一直空著,業已開始傾頹了,因為所有國家的方士和鍊金術士紛紛到這裡來,單是在牆壁上刻名留念,就足以把屋牆磨損了。這房屋有兩間地窖,拱壁上由尼古拉·弗拉梅爾本人塗寫了無數的詩句和象形文字。鄰近有些人甚至肯定,說有一回從氣窗上看見克洛德副主教在兩間地窖裡掘土翻地。據猜測,弗拉梅爾的點金石就埋藏在這兩個地窖裡,因此整整兩個世紀當中,從馬吉斯特里到太平神父,所有鍊金術士一個個把裡面土地折騰個不停,恨不得把這座房屋搜尋個遍,把它翻個底朝天,在他們的踐踏下,它終於漸漸化為塵土了。
另有件事也確實無疑:副主教對聖母院那富有象徵意義的門廊,懷有一種奇異的熱情。這個門廊,是巴黎主教吉約姆刻寫在石頭上的一頁魔法書。這座建築物的其餘部分千秋萬代都詠唱著神聖的詩篇,他卻加上這樣如此惡毒的一個扉頁,因此肯定下了地獄受煎熬。據說,克洛德副主教還深入研究了聖克里斯朵夫巨像的奧秘,這尊謎一般的巨像當時豎立在教堂廣場的入口處,民眾把它謔稱為灰大人。不過,大家所能看到的,是克洛德常常坐在廣場的欄杆上,一待就是好幾個鐘頭,沒完沒了,凝望著教堂門廊上的那許多雕像,忽而觀察那些倒擎燈盞的瘋癲處女,忽而注視那些直舉燈盞的聖潔處女;有時候,又默默計算著左邊門道上那隻烏鴉的視角,這隻烏鴉老望著教堂某個神秘點,尼古拉·弗拉梅爾的鍊金石若不在地窖裡,那準藏在烏鴉所望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