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舉起,再砸下。
由於被師傅發現他又往爐子裡亂放東西,他不能再靠近爐房,只能幹些雜活。今天一早他就在侍弄藍頭野鴨的羽毛,這種羽毛淘洗了曬乾磨成粉,可以治燙傷,鑄劍工常年在火爐邊,難免被火星濺到,一些土方子比找郎中抓藥方便。可師傅一離開鑄劍房,負責鍛打的師兄就偷懶,叫阿筌幫自己掄大錘。
“阿筌你不熱?爐子邊還穿長袖?”
阿筌努力控制著表情,以免洩露手臂受過傷的秘密。
“阿筌你沒吃飯?軟不拉幾的,這樣會影響劍紋。”
“曉得。”
阿筌感覺快支援不住了,手臂的傷口疼得灼人,落錘發軟沒有了鏗鏘聲,正咬牙,師兄忽然搶過錘子,把他推一邊。
阿筌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阿旺壘的聲音。
“憨娃娃,阿爹說了不准你進爐房,你來搞什麼?”
師兄幫圓:“我們讓他拿衣服去洗。還不快去?”
阿筌忙抱起師兄們的衣服跑出鑄劍房。沒跑兩步就碰上阿亮耶。
“娃娃你慌什麼?滿頭汗。”
“阿亮耶你去哪?”
阿亮耶扯扯身上的新褂子:“木府來選劍,快叫你師傅去我的鑄劍房。”
封爐後,阿亮耶就把鑄劍房小院收拾出來,種上蘭草山茶海棠,一年四季花開不斷,劍川水逶迤繞階,四方天井甚是雅靜,正好做了買劍客的選劍場所。
阿筌跑回師傅家,看到師傅已經收拾停當,而阿旺壘跟著回來了,原來阿旺壘剛才是回鑄劍房取盒子。師傅和阿旺壘各捧了五個劍盒,桌上還放著三個劍盒捧不下了。師傅吩咐阿筌:“抱上劍跟我們來。”
趕到阿亮耶的鑄劍房,其他鑄劍師和試劍師們已經到了。阿各吉和阿撩羅站在三星師傅旁邊,看到他進去,偷偷眨眼算是招呼。
聽說阿儷少爺很喜歡流雲師傅送給高老夫人的賀禮,阿亮耶特意把正對大門的架子讓給流雲師傅。
把劍擺放好木儷還沒來,幾位師傅就開始互相恭維,評價彼此的劍紋如何稀奇,裝飾如果漂亮,劍鞘如何別出心裁。阿筌跟著師傅轉了一圈,發現所有劍都鑲金包銀極盡奢華,木家買這些劍去,又只能掛在牆上了。
正嘆息,聽到隱隱馬蹄聲,師傅們也激動起來——木儷來了。
阿亮耶引著木儷高宣跨進門來。阿筌探頭看了看沒發現高容,偷偷鬆了口氣。
師傅們靜靜候著,輪流向木儷介紹自己的劍,阿筌拉阿各吉一把,兩人窩到牆角。
“阿各吉,哪把劍是你們磨的?”
“鑲綠松石的那三把。”
“才幾天時間你們就打出那麼多?”
“流雲師傅太露臉了,我師傅憋不住,把以前存箱底的也抖露出來重新磨了遍,看,就是阿撩羅哥正在介紹的那把。”
阿筌嫉妒得踢阿各吉一腳,阿各吉回他一拳,正好打在他傷口上,痛得他齜牙咧嘴。
阿各吉不曉得實情,只以為他裝樣,更使勁:“裝,你再裝。”
阿筌忙躲閃,不小心踢到牆角的蘭花盆,一陣亂響。清淨的選劍氛圍被擾亂了,流雲師傅和三星師傅又氣又惱,阿撩羅衝過來給阿各吉一耳光,然後拉兩人一起匍匐在地:“阿儷少爺,我師弟不懂規矩攪了阿儷少爺的雅興,請阿儷少爺責罰。”
高宣怒罵:“阿亮耶你搞什麼?什麼人都往爺跟前帶?”
阿亮耶撲通跪下:“阿宣少爺阿儷少爺息怒,兩個憨娃娃不懂事,我就攆他們出去。”
高宣還要呵斥,木儷忽然問:“是阿筌嗎?”
阿筌不敢抬頭:“回阿儷少爺,是小的。”
“你是三星師傅的鑄劍工?哪一把劍是你打的?”
三星師傅還沒反應,阿旺壘搶上前:“回阿儷少爺,這個不懂事的娃娃是流雲師傅的鑄劍工,流雲師傅的劍在這邊。”
看木儷沒有追究的意思,阿撩羅忙把阿各吉和阿筌攮出門去。兩人剛走到門口,卻聽到木儷叫道:“阿筌,你來評評這些劍。”
阿筌硬著頭皮走回去,評劍,這是試劍師的活路啊,他一個鑄劍工如何評?
“這把劍,嗯,鍛打密實,鐵質緊密。這把,嗯,應該淬於冬至後立春前,積冰將溶寒氣逼人。這把,嗯,用的黑古宗鐵,鍛打很花功夫……”
有試劍師忍不住了:“阿筌,評劍不是這樣。”
木儷擺擺手:“阿筌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