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人眼裡,書院敗落的徵兆已經是很明顯了,今年過年,學生們送來的節禮,還不如往年的一半多。只是老安人還以為這和戰事有關,所以才沒有生疑而已。
當然,書院只是有了頹勢,但還沒有徹底煙消雲散,年節裡上門來拜年的學生也還是很多的,宋竹惦記的蕭禹也在初四到訪宋家,今年因為宜陽縣事情多,他就留在縣裡和蕭傳中一家過年,而沒有去洛陽齊國公府。蕭家作為宋家的通家之好,在初一、初二、初三這三日族中親眷內部走動的節日過後,初四一大早就攜家帶口上門拜年,宋竹當然也被叫到祖母身邊,一道招待客人。
在老人家跟前,她不能搞什麼小動作,再說心裡事多,一心為父親難過,甚至連蕭禹都無心打理了,和他稍微打了個招呼,便只做含笑聆聽狀,居然倒還騙來了蕭明氏的誇獎,說她‘非但越大越漂亮,而且越大越超卓雅緻了’。
糊糊塗塗地應付了一上午,宋竹笑得臉都快僵了,好容易覷了個空子,鑽到屋子外頭,立在廊下,看著細雪打著旋兒一點點落在天井裡,看著看著,倒是忘了心裡的憂慮,沉浸在了這悠然的景緻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走到她身邊站住了,宋竹回頭看了看,見到是蕭禹,便衝他笑了一笑。蕭禹也不說話,先塞了個小暖爐過來,等宋竹接了過去,把手放在爐子上烘著,方才說道,“你也別憂心了。”
他語調徐緩肯定,彷彿對宋竹的心事十拿九穩,很有把握。宋竹聽了,倒是有些出奇,裝傻道,“我沒在憂心呀,你說我憂心什麼?”
“還說沒有憂心?”蕭禹嘿了一聲,“你要沒憂心,一早上臉上寫的都是什麼?——再說,你又何必瞞我?你們家現在如何,你能瞞得過我麼?”
宋竹垂下頭來,手在暖爐上來回摩挲,過了一會,才說道,“你說得倒是簡單……”
“我是說真的,不是安慰你。”蕭禹認真地說,他也看著前方的細雪,“你放心吧,小王龍圖我不敢說,但書院,肯定是無事的……”
也許是看出來宋竹並不太相信,他扭過臉來望著她,“你信我麼?”
宋竹想了想,不能不承認,“信的。”
“那就不必擔心了,信我,書院肯定是無事的。”蕭禹肯定地說。“聽我的,不許再想這些事,就信我便行了。”
“聽你說的,彷彿是個‘天眼通’。”宋竹忍不住笑了,“連將來的事,你都能看清楚?”
蕭禹也笑了,他的語氣半真半假,“未必我就是天眼通呢?你沒見我從兄就一點也不擔心麼?”
他話裡影影綽綽,彷彿暗示了許多資訊,可宋竹現在卻無心去分析了。也許是相信了蕭禹的話,不再去憂心父親的前途,另一樁心事便立刻浮了上來,也許是因為他在這大冷天裡,因為注意到她臉色不對,特意跑出來找她,也許是因為她有小半年沒見到蕭禹,下次見面,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也許是因為西邊的戰事,給了她‘只爭朝夕’的動力……
宋竹輕輕地說,“我不信,三十四哥,你要真有天眼通,怎麼就看不出我對你的心意呢?”
她沒有羞澀地低下頭,反而是大膽地抬起頭來,望向了她的心上人。
55慌張
心意?心意?
——心意?什麼心意?
蕭禹是真的被問懵了;他險險問出口:‘你對我是什麼心意?’
可;對著宋粵娘那清麗的面孔,這話到底還是被他嚥了下去:還能是什麼心意?不就是和那日的陳娘子一般,陳娘子中意她表哥;而宋竹……宋竹就中意他了唄!
也許是男孩子要晚熟一些,也許是因為蕭禹知道自己現在應當先一心讀書;而不是把無謂的心思花在這些事上,雖然他從小也沒少接觸如花似玉的姐姐妹妹們;但真的從來也未曾起過色。欲之念——在入讀宋學以後,接受了宋先生的教導,真心傾慕起了宋學,他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一夫一妻;除非無子否則不納寵的觀點……
有了這樣的想法,蕭禹便從來也未想過自己和男女之事的關聯。反正他的婚事,不由得自己做主,婚前又不會納寵,那麼多想這些事,似乎也是自尋煩惱。也因此,雖然人人都喜歡宋家女,宋竹更是有許多人上門提親,其中不乏蕭禹的老相識,可他心裡從來就未曾把宋竹當做——怎麼說呢,他知道她是女孩兒,只是……就是……只是他就從沒把她當做個女孩兒過。
在他心裡,宋竹是可愛的小妹妹,是和他投緣的小師妹,是他尊敬的老師疼愛的三女兒,獨獨不是一個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