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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半個月後,他在杜家兄妹的陪同下來到道觀,靜靜看著站立在懸崖邊,背對自己的那個人。

“你來了。”那人吐出不冷不淡的三個字,呼嘯的風從崖底刮上來,把她的話音吹得支零破碎。她並未跪拜,也未上前迎接,只是遙望遠方層層疊疊的烏雲,不知在想些什麼。

“朕來了。”皇帝張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竟如此乾澀,彷彿用盡了全力才擠出這句話。至如今他還記得,這人臨走時那淚光閃爍的雙眼,和她額頭縱橫交錯、鮮血淋漓的傷疤。而他們的感情正如那些疤痕,疼痛、深刻,卻再也無法恢復如初。

“快下雨了。”皇帝不知道該與她說些什麼,只能胡亂開口。

“是啊,快下雨了。”杜皇后終於轉過頭來,看向一行人。

饒是杜如松和杜如煙這些日子早已看慣了眼前這個涅槃重生的姨母,也忍不住愣了愣,更何況是毫無心理準備的皇帝及其心腹。

眾侍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然後發出接二連三的抽氣聲。皇帝倒退一步,似乎有些不能承受,緊接著又上前幾步,嘶啞地喊道:“凡、凡歌?”

一陣大風裹挾著水汽從崖底吹上來,撩動了杜皇后純黑色的衣襬。那衣襬映襯著她身後的層層烏雲,像浪濤,又像是什麼不祥之兆。杜皇后只淡漠地睨皇帝一眼就轉過頭,繼續看向遠方。一朵如火如荼的曼珠沙華在她眉心綻放,那般妖嬈,那般惑人,可她的眼睛卻像深不見底的幽潭,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她瘦了很多,過於寬大的衣袍籠罩在她身上,輕輕飄飛,彷彿與背後那翻滾的、看不見盡頭的黑暗融為了一體。

曾經的她美得熱烈、美得張揚,現在的她比以往更美,卻失去了灼人的溫度。看著她那雙漆黑而又冰冷的眼睛,皇帝被突如其來的、難以名狀的疼痛襲擊了心房。

“凡歌,是你嗎?”他再次確認,視線幾乎無法從她孤寂的身影抽離。

“你快過來,崖邊危險。”看見又一陣大風把杜皇后的衣襬吹得獵獵作響,皇帝心臟都快停跳了。恍惚中他冷汗淋漓地想到:若是凡歌再往前一步,會不會就永遠消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色雲層裡?

杜皇后對他的話仿若未聞。

皇帝想上前,卻又害怕驚著她,只能轉移話題:“朕這次來是想問清楚,你為何要那樣做。你我二十多年的感情,為何你不能相信朕?”

杜皇后終於轉過頭來,一字一句說道:“這句話,同樣是我想問你的,你為何不能相信我?”她再次看向昏暗的天際,嗓音飄忽不定:“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我為了從寒潭中把你救起,傷到了根本,從此再也無法有孕。我擔心你愧疚自責,命太醫守住了這個秘密。大皇子早年喪母,是我親手將他養大,四皇子、六皇子、但凡你的孩子沒了母親,哪一個不是我養在膝下?我早知道自己不能生育,若是真的想要抱養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又何必等了二十年才把李氏帶入宮中?這麼多年以來,我為你執掌六宮、撫育子嗣,更為你幾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為了你,我連命都可以豁出去,換來的又是什麼?你知道嗎?只要你當初說一句信我,我就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你,我撞柱,我絕食,我站在冷宮門前沒日沒夜地等你,卻等來一紙廢后詔書,於是我什麼都不想說了,算了,就這樣罷……”

訴說這一切的時候,杜皇后的語氣十分平靜,彷彿在訴說別人的故事。她低低笑了兩聲,漠然道:“下雨了,陛下該回去了。”

沒意思,真的沒意思透了……她搖搖頭,笑容寂靜,彷彿早已把過去埋葬,只留下一片殘穢。

皇帝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心臟彷彿被利刃切割,痛不可遏。他不敢置信地道:“二十年前,你就知道你不能生育了嗎?朕,朕竟然不知道。”二十年前,他因為遇刺,被迫跳入一口寒潭逃生,卻因為手腳抽筋,沒法游上岸。杜皇后領著侍衛匆匆趕來救他,在所有人都放棄他的情況下跳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把沉在潭底的他救了上來。自那以後,杜皇后就極為怕冷,每到冬天便賴在火爐邊不願動彈,每到月事,還會痛得死去活來。

他只道她為自己受了苦,卻沒料她竟連女人最寶貴的東西都失去了。看著這張嬌豔卻又冷漠的臉龐,皇帝竟有些倉皇無措。

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溼了眾人的衣衫,也打溼了杜皇后的臉龐,那朵火紅的曼珠沙華令她豔如驕陽,卻越發襯托出她目中的深寒。她最後看皇帝一眼,踏著泥濘離開了。皇帝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沾滿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杜如松和杜如煙默默行了一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