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有著淡金色頭髮,淺藍色眼睛的下級獄卒,前一段時間他在送飯的時候對我說話了,之後又突然離開了,再之後就成了現在那副樣子,我看得出來,死亡已經在他的身上打好了記號了。”
法里亞神父知道愛德蒙說的是誰,畢竟他已經是“老資歷”了,愛德蒙跟一個獄卒之間有交流他也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不過顯然現在愛德蒙的態度說明了還有一些東西他並不知道。“你知道那個獄卒的名字麼?”
“不,我不知道,他曾有一次想要告訴我,但是被我打斷了。”愛德蒙沉默了一會兒,回答。
“你覺得被背叛了麼?我的孩子。”同樣是被囚禁了很久的囚犯,法里亞神父很快就明白了愛德蒙的感受——一個被監|禁了幾年的絕望的人突然間遇到了一個願意跟他平等相待的人,那樣的感覺無異於溺水之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是稻草之所以是稻草,就在於它根本就支撐不住,獄卒的突然離開看來給愛德蒙造成了更深的傷害,要不是後來遇到了自己…法里亞神父在心中嘆氣,恐怕現在在監獄中慢慢走向死亡的就是愛德蒙了。
“也許吧…”愛德蒙有些艱難地說,“您去找我的那天,他去向我道歉了,其實我知道的,他沒有什麼要對我感到抱歉的,只是…上帝寬恕我,我宣稱自己不需要他的歉意,並將他轟走了。”
“你並沒有錯,我的孩子,後來呢?”法里亞神父的聲音更輕了。
“他不再說話了,他甚至不再跟任何人有交流。”愛德蒙的聲音有些沉悶,“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神父,他正在走向死亡。”
愛德蒙說完,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之後是法里亞神父的若有所思,“愛德蒙,你是怎麼知道那個獄卒跟任何人都沒有交流的?”
“神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來地牢送飯的總是他,這不正常,而且他的眼神…”愛德蒙頓了頓,他也不知道將自己的感受就這樣說出來好不好,但是這段時間的學習已經讓他像敬重他的老父親一樣敬重法里亞神父。“他看向我的眼神越來越絕望,我看得出來,就好像那種我剛剛被關進這裡的絕望,可是這不正常啊,他明明是一個獄卒啊,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即便他的那種眼神讓我覺得不安極了,似乎有什麼地方做錯了。”愛德蒙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接近沉寂。
法里亞神父眯了眯自己的眼睛,那個獄卒的表現當然不正常。
作為一個“老資格”,伊夫堡幾乎所有的下級獄卒他都“打過交道”,愛德蒙說的那個人他有些印象,只是他留給他的印象跟愛德蒙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樣——那是一個羞澀的、向上的孩子。法里亞神父記得他淺藍色的雙眼,那裡面,滿滿的都是對於未來的期許和單純。這樣的一個孩子,即便是受到了些挫折和錯待也不至於陷入不會回頭的絕望。
法里亞神父可比愛德蒙更明白這裡面的一切,一段時間只是同一個獄卒巡視地牢,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個獄卒是被排斥的。至於他的排斥是來自於同級還是上級就不好說了,只是不論是哪一個,情況都遠沒有到了將那個孩子逼到了牆角的程度。
這其中,恐怕還有一些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可以說,法里亞神父對於阿爾瓦雖然不怎麼了解,但是他的推斷基本上八|九不離十了。不過現在他沒有什麼別的心思,顯然他更在乎他的學生的感受。
“愛德蒙,你感到痛苦麼?”他想了想之後開口。
“哦,是的,神父,我覺得很不舒服。”愛德蒙倒也老實。
“如果是那樣的話,下次再遇到那個獄卒的時候,將你想要說的話坦誠地說出來吧。”法里亞神父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監獄生涯,總結得出了一個道理:有的時候千萬別因為一個不值得的事情將自己框住,比如面子、比如名聲…當然他並不是說那些就不重要,只是他明白了有些決定不能受那些所牽連。當初要不是那位的名聲是那樣的純白無暇,他也不會一頭紮了進去。
可是結果怎麼樣呢?上帝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就是那樣一個應該“忠貞純潔”的人將他出賣了個徹底。
“可是…可是他是一個獄卒,而我是一個囚犯,我們不…我是說,我們不應該…”愛德蒙吃了一驚,他驚訝地看著法里亞神父依舊慈祥的臉,幾乎說不全話。
“那又怎麼樣呢?”法里亞神父在胸前虔誠地畫了一個十字,“在全能的上帝面前,你們是平等的,獄卒也好,犯人也好,你們的靈魂都是自由的。”
自由的,自由的…愛德蒙在心裡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