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得那是具體的哪一天,只記得他五歲,她四歲。
因為傭人沒有給他留任何飯菜,只有五歲的他,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在那裡餓得偷偷哭泣。
他特意找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他記得很清楚。
那是一塊空闊的鄺野之地,只有一棵非常粗大的樹,茂盛的葉子蓋住整個樹冠,透露出點點陽光的斑駁影子。
他蹲在樹底下,無聲地將頭埋在膝蓋裡,哭了。他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一個人走近了自己。
“你怎麼哭了?喏,我這裡有好玩的,給你哦,別哭了哦,媽媽說男孩子要勇敢才有人喜歡哦。”
甜喏喏的聲音,那人揹著陽光,勾勒出很唯美的背景。她伸手,將一塊月牙兒的玉塞在他的手心裡,他甚至能感覺到那玉的溫良。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沈清雲,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可以有陽光,真的可以有溫暖的感覺。
她長了兩個小酒窩,扎著兩個朝天辮,粉紅色的小裙襬幾乎成了他整個絕望窒息青春下,唯一的色彩。
可就這唯一的色彩,他也把她弄丟了。他這麼陰暗,這麼冷漠,身上還揹負了這麼多,怎麼配得上那麼美好的她?
三歲時,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傅臨森的親生兒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傅臨森每當喝醉酒就開始打他,把他抽得皮開肉綻才罷休。
那時候他從下人嘴裡得知,他是第一任傅夫人和小叔偷情留下的雜種。下人親眼看見他媽媽躺在小叔的床上,後來就有了他的存在。
他是整個傅家的羞恥——
大概,這就是他和大哥一直沒有得到過父愛的原因吧,因為他們倆身上都留著那個人的血,傅臨森最恨的女人身上的血。
他和哥哥一樣可憐。傅臨森永遠只會對著傅啟明笑,他和大哥無法從傅臨森身上汲取到一絲一毫的溫暖。很小的時候,他每次都能看見哥哥偷偷抹眼淚的場景,他其實也哭過。
每天傅臨森回來,他們都會眼巴巴地看著他抱起傅啟明,對他噓寒問暖,而他們,就像被遺棄的小狗被忽略在一邊。
原來,傅臨森並不是沒有父愛,只是他把父愛全都給了傅啟明一個人。他和大哥,有的時候連陌生人都不如,最多隻是冷漠地摸摸傅北宸的頭。
小時候他們有多渴望父愛,長大後就有多怨恨,多冷漠。
不過大哥比他要幸運,至少大哥身上還有傅臨森的基因,雖然長期得不到傅臨森的關懷和愛護,卻也不至於說打就是罵,甚至經常處於溫飽得不到滿足的生活狀態。
他有的時候真的很恨傅臨森,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男人,終結自己一生的噩夢。可他不能。
他也很把自己生下來的母親,恨她為什麼要把罪惡的自己生下來,在這裡繼續承受痛苦。
他這輩子可能,註定要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中。
慕容言非靜靜地靠在沙發上,從他的眼角流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應子琛看著他落淚,心頭也是震撼。這麼多年了,即使曾經看到過他失控的模樣,也沒有再看到過他流一次眼淚。
他知道慕容言非想到了誰,那眼角晶瑩似淚水的東西,讓他一個大男人都眼眶酸澀得想哭。慕容言非承受了太多別人沒有承受過的苦難,以及尋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
“他今天還有多少通告?”傅北宸望著應子琛,漆黑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其他的情緒。
“大概還有四五個。”
“全部退掉,我先送他回去休息。”傅北宸把手從兜裡拿出來,伸手去攙扶慕容言非,卻被他擋了下。
慕容言非聲音沙啞地開口了:“不用,今天的通告我繼續上,哥,你和嫂子也先走吧,我真的沒事。”
“你都這樣了還能行?”傅北宸似乎難得地動怒了,“慕容言非,你這條命不僅是你自己的,還是我的。應子琛,你去推掉他的通告!”
慕容言非終究還是拗不過傅北宸,只好沉默。顧淺涼有些搞不清楚兄弟倆的相處模式。只是她能聽出來,傅北宸對慕容言非很關心。
這個人就是口是心非,明明關心別人,說話還那麼生硬。
“慕容先生,你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相信你的粉絲們,也不想看到愛豆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嫂子,你不用客氣,叫我言非吧。”慕容言非微微一笑,“聽你和哥的,我提前收工了。”
顧淺涼:“言非,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