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我偏偏如此厚顏,無事人一樣,我是想著未必要如此矯情,我原也是個多餘的人,能被人看上已是厚愛,哪裡有臉面去爭?”王夫人已是聽得發怔,心裡又發愧,一徑望著她,一聲兒不吱。
“我想著老太太對我好,是我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的。老祖宗生前最疼寶玉哥哥,我想著也只有讓寶哥哥安然回來才對得起老太太。因此嬸孃不必勸我,惜春拂天拂地,都不會拂逆老祖宗的意願。嬸孃放心,我嫁就是。”燭光下,惜春的臉變得蒼白而清潔,像玉雕成的聖女。
王夫人心頭一顫,再也端坐不住,顫聲道:“果然如此,我給你下跪也成。”說著就要下跪,已是淚流滿臉。
“嬸孃——”惜春扶住她,柔聲叫道:“你且放寬心,憑三姐姐的婚事,若我嫁到陳家,陳侯勢必也要出些力,寶哥哥不愁回不來。只一件……”惜春將眼望進王夫人心底,肅容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天下最難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自己嫁不成,只希望林姐姐嫁得成。”
“這……”王夫人踟躇了,轉臉看向房中的熏籠,黛玉體弱命薄不是長壽之相,個性又與她所喜的溫柔持重不同,要她做媳,王夫人實在不願,若是她願意,早在賈母在世時,此事就可以定下,因為她有意拖延,才有今日的局面。
惜春見她神色猶豫,也知道勉強不得,遂道:“我也是說說,嬸孃自己決斷。日後才不至於後悔。”說著朝窗外看了一眼,道:“天色不早,我就不耽誤您休息了。”
惜春告退。像從不停行駛的航船上探出頭來,外面世景荒蕪,白日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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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34 PM《惜春紀》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痛定思痛以後,惜春叫了來意兒來,來意兒驚的不行,以為事蹟敗露,原想著推搪著不去,再一想不去更露破綻。硬著頭皮進去見到入畫,打聽得惜春在凹晶溪館吊黛玉。
凹晶溪館離藕香榭很近,惜春回來後仍住了藕香榭。大觀圓原是充入內府的,今上偶爾念及與元春的情義,將園子退回來,只是園子是回來了,原先園子裡花團錦簇的氣勢卻是怎樣也回不來了。
惜春一人在池邊默默佇立,早起之後她就一直在這裡。池沿上一帶竹欄相接,池水碧沉沉,彷彿黛玉頭上的碧玉釵掉進水裡。粼波碧碧,黛玉是自沉水底的浮花。想起黛玉,惜春心裡一傷,幾乎又要墮淚。
到底要對世間厭棄到怎樣程度,才甘願放棄生命?不再有涓滴流戀。
就在前幾日的夜裡,病體沉沉自覺已入膏肓的黛玉,在一彎冷月下走入冰冷的水底。依稀那夜月也是亮,天上地下水天相浸,恍惚恍惚就是那年中秋聯詩夜的樣子。一切應了那句:“冷月葬花魂”。銀光漫漫浸浸,葬了花魂,葬不了人世不絕不滅的憂傷。
水波眼底輕漾,惜春不知彼時黛玉她心底有無動盪,此時生死茫茫也無從問詢,生與死的距離猶如註定要擦身而過的兩個人,有時需要慢慢時間才能相會,有時卻是瞬間的交錯。
風吹的池邊林葉瀟瀟,似哭似吟。惜春望向瀟湘館的方向,那裡已經人去樓空,連紫鵑雪雁也扶靈回揚州去了。惜春心裡似喜似悲,喜她終於脫離塵寰,解脫了一切愛恨的糾纏,似鳥兒解開了身上的禁錮,無拘束地在天空起落;悲的是從今以後,不會再聞見瀟湘館的藥香,不會再看見有人月下叩竹;茜紗窗亦不會再有人倚窗而坐,簇眉低吟。
惜春回頭看著遠遠的藕香榭,那遠遠的隱沒在樹叢中的樓閣,面無表情,心卻像被揭開的傷口,絲絲縷縷又開始滲血,明年今日,焉知自己還有無機會立在此地,也許,連觀望也是奢望。她是欽敬黛玉的,情之所終,至死不逾。而她,似乎連至死不逾的資格都不曾獲得。
“姑娘。”有人在她背後出聲,惜春驚了一驚,手上一鬆,帕子落到地上,被風吹進池裡,很快落了下去。惜春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身來道:“你來了。”
來者正是來意兒,本來這樣的相見是不合禮教的,往年為一個繡春香囊兀自抄抄撿撿鬧到天翻地覆,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幾位當家的夫人爭權奪利,沒空在意這些小節,況且她允了婚事,王夫人對她正是感激的時候,不來盤點這些細節,她既不管,底下人見惜春最近很是風光,也樂得做好人,誰願沒事湊到主母面前嚼不討好的舌根。
來意兒恭身而立,惜春看著他,淡淡然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