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嬌的聲線向來溫和輕緩,不徐不疾,即使是很生氣,氣到身體發顫時,也不會火藥味十足的大聲嚷嚷,她輕輕問出的這句話,卻如同施了定身法,令滿屋子的人都愕然呆怔……
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被嚇糊塗了?
夫人就在那坐著呢,她居然問老夫人她的生母在哪裡?
“榮嬌以往沒有自知之明,佔著嫡長女的位子,就以為自己真的是嫡長女……日夜苦思反省,自己為何會是小畜生賤皮子?……榮嬌明白愛之深責之切,不過,再嚴厲的父母也不會將小畜生掛在嘴上……”
池夫人的臉騰地漲的通紅,之後唰的又白了,這個小畜生!她怎麼敢!
誰也沒想到榮嬌會石破驚天說出這番話……
一時四周俱寂,就連池老夫人、池榮珍都下意識地望向池夫人,屋裡服侍的下人不管年紀大小,個個屏息垂頭,不敢出聲,卻有個別膽大地忍不住偷瞟池夫人一兩眼——
年紀小經事晚的丫鬟,私心底倒都覺得大小姐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夫人經常罵大小姐是小畜生,或許真不是親生的?……
“榮嬌一廂情願久矣,不通人情世故,不會察言觀色,現今終於明白了!”
榮嬌一臉的了悟,目不轉睛地盯著池夫人,依舊柔柔地繼續問道:“莫非,我的生母是外室?或賤籍?我,是私生子還是奸生子?請老夫人明示<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蒼白的笑意,眼裡含著將滴欲滴的淚水:“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榮嬌不敢冒認嫡長女的身份……”
“住口!”
被詢問的池夫人鐵青著臉,保持著沉默,倒是池老夫人先喝止了她。
老夫人這下子是真怒了,身前的案几拍得啪啪響,“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外室賤籍!這是堂堂池家原配嫡出的大小姐能說的嗎!”
池榮嬌不說話,依舊是如青竹般挺直的脊背,臉上勉強保持著淡淡的微笑,眼淚還在眼眶裡打著轉轉,彷彿倔強地強忍著,不肯落下來。
她居然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老夫人又氣又怒,堂堂嫡出的大小姐問她的母親自己是私生子還是奸生子!這話傳出去,池府的臉面都要丟到老家了!
掃了一眼屋裡服侍的——全是嘴緊的心腹,不會傳出去的……
下人的嘴好約束,關鍵是榮嬌這個死丫頭!
她居然是這種想法!麵糰似的人,居然冷不丁地來這麼一下!這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為了池府的臉面,池老夫人只好壓下心頭的怒火,破天荒頭一回耐心地溫聲勸慰榮嬌:
“……你出生時,你母親前頭已經生了三個哥哥,你是這一輩的第一個女孩子,你祖父滿心歡喜,連說幸得嬌嬌,親自為你取名榮嬌!誰準你妄自菲薄,自輕自賤的?你這番做派,置長輩置你母親與何地?!”
當初得了這個孫女,老將軍多高興!
池家三代沒出過姑娘,他就稀罕個嬌嬌女,知道老大媳婦這胎生的是個粉嫩嫩的女娃娃,樂得連拍大腿,笑得合不攏嘴!
親自取名榮嬌不說,百日禮操辦得比她兩個哥哥都要熱鬧,都快趕上她大哥了!
興哥兒可是嫡長子嫡長孫!
誰知百日宴上老將軍高興,飲多了酒,又被一幫老傢伙撮弄著,非要去東山跑馬圍獵,要打張白狐皮子給孫女兒做斗篷……
結果,就一去再也沒有回來!喜事變喪事,全是這個該死的丫頭害的!
“老夫人您,多謝您憐憫……”
榮嬌蒼白的小臉擠出一絲比哭還讓人難受的慘笑,之前那強忍著不肯落下的眼淚,終於成串地滾了下來,喃喃低語道:“有句話叫愛屋及烏……幸得嬌嬌,幸得嬌嬌……怎麼會呢?”
榮嬌幽幽地長嘆息,欲言又止,後面未說出口的話是什麼意思,大家全明白,若真是幸得嬌嬌,池家大小姐又怎麼可能是這種處境?被喚做小畜生賤皮子的?說好的嬌嬌兒呢?
池老夫人被噎住了,老臉火辣辣的,這是指著鼻子罵她呢!
這個丫頭,面了十幾年,爛泥似的,上上下下誰都能踩<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誰知即便是個土人,也有幾分硬性子,眼下倒是忽然象變成了刺蝟似的,渾身是刺,雖然刺不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