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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部分

那個廚娘帶孩子的寡婦,據說曾經在泰州酒樓做過大廚,不知是真是假,李靜只是覺得,以極低的月錢受僱來給那些下人做飯,有些可惜了。

不過,母子兩人都住在家裡。聽錢裕說,這樣她便可以把自家的房子租出去,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買房子都那麼便宜了,租房的錢,這些事李靜只是知道了一下,沒有細想。

兩個丫鬟是一對雙胞胎姐妹花,才十三歲就出來做工。據說她們上面的比她們年長三歲的姐姐已經嫁人,她們要不是找到了這份工作,年內家裡也會為了給他們的三哥、四弟娶媳婦而把她們半賣半嫁的送出家門。

兩個小廝一個十二,一個十四,都是沒了父母寄養在親戚家裡的。

那個花匠,是一個鬚髮花白的中年人,據說本來就是這家的花匠,因為不想跟著主人家離鄉背井,就留在了西溪鎮上,每日靠賣在街口賣茶水為生。

那個應門的小廝,身份就更簡單了,是那個花匠撿來養的孩子。

□歲的樣子,或者實際年齡更大一點,花匠的意思,給他口飯吃就好,甚至不用月錢。

花匠和廚娘,一個老人,一個婦人,其他五個人,全部都是不折不扣的童工。

李靜本來以為范仲淹會有異議,反正她看到錢裕領進門的那些人,是持保留意見的。

可是,范仲淹只是確認了他們身家清白之後,就沒有再說別的。

這天晚上,就寢之時,李靜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中的疑問:“這個鎮子很窮嗎?”

“此地的百姓,十有九戶,以制海鹽為生。這些年海患嚴重,每到汛期,多數民房都會被海水沖垮。來不及逃難的,舉家都會被海浪捲走。即使僥倖逃過了海水之患,重建房屋,又是一筆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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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在內地有親戚的,都舉家搬到內地去了。留下來的,都是走投無路的人。”范仲淹說著,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

早在來泰州的路上,他就像滕宗諒詢問過了西溪的狀況。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真正看到的,比滕宗諒心中囫圇提及的,要遭出不止十倍。

明明是太平盛世,鹽業又是暴利,這個鎮子的百姓,卻十之□現出餓殍一般的絕望之相。

而那位突然辭官的前任,據官署裡的老門房說,那位大人是實在不忍再看西溪每年的災荒之慘相,心中積鬱,又苦無對策,才引咎請辭的。

那位大人臨走時兩袖空空,據說,他這些年的俸祿,都用來救濟那些失去家人又沒有工作能力的老弱病人了。

即使這樣,他臨行之前還對著京城的方向叩首,言自己有負皇恩,有負百姓。

范仲淹到任西溪的這一個月零十三天,一直在看前任留下來的賬冊記錄,一本明帳,記錄的是這些年鹽倉遞漲的庫存;一本私帳,記錄的卻是這些年每年因為海潮而消失的戶數,以及他一直暗自接濟的幾戶孤弱老人。

在那位大人離開的這三個月,有一成的人就那樣辭世了,餓死或者病死,沒人知道。鄰居發現之後,甚至連副最差的棺材都沒買,裹了破草蓆埋在城西的亂葬崗上,更有甚者,直接扔到了海里。

不是鄰居冷漠,著實是,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走的,是不是就是自己。活著的人拼命的工作,卻過著拮据的生活,就是想著,即使自己不行,也要攢夠錢讓下一代搬離這個隨時都會命喪的地方。

每日多瞭解西溪的境況一分,范仲淹的心,就糾結三分。

海患確係天災,可是,沿海的百姓,何其無辜。

安土重遷,是幾千年來的風俗。可是,當地的百姓,卻日日只想著逃離自己家的家鄉。

范仲淹當日在劉皇后面前理直氣壯的說過,他為官是為造福百姓,不管是在帝京任職,還是在海隅做官,只要能為百姓辦事,為皇上分憂,他就俯仰無愧,絕無怨尤。

那不排除他為了抵制誘惑自激之嫌,卻也是他的心裡話。

鹽監是個肥差,范仲淹卻沒想過貪墨,甚至還想,這是不是劉皇后在設局引誘他墮落。

只是到了西溪,范仲淹才明白,調任到這海隅小鎮,可能確實是劉皇后心懷不滿對他設的局,但絕不是引誘,而是考驗。

考驗他為人的良知,以及為官的能力。

他自然不會像前任方大人一般,把自己所有俸祿全捐出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可是,他也不忍心就這樣看著沿海上萬戶的百姓身陷水深火熱之中而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