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仍然沒有任何訊息傳來,福陵蘭郡主越來越陰沉寡言,臉色越來越凝重,而郡主夫人頭髮間突然多了很多白髮,如同霜雪落在頭上。
這樣度日如年的日子又經過了兩天,一天下午,城堡再次騷動起來,我所在的房間感覺到地震一樣的搖晃,廣場上的阿力克發出獅子一樣的吼聲,震動消失以後,海杜克的房間方向傳來女人的尖叫。
當我跑到事發的地方,我看見了更為恐怖的一幕,房間上面的吊燈深深的刺進海杜克的胸膛,刺過他的胸膛,巨大的吊燈固定在實木床板上,吊燈周圍的一根鐵刺扎進他的眼眶,寬大的床鋪上滿是血跡,周圍的眾人錯愕的驚呆了,郡主夫人昏在旁邊,福陵蘭郡主頭上的白髮顫抖著,嗚咽著,流著眼淚。
眾人經過爭執,在神甫的幫助下,拔出了吊燈,現在的海杜克,已經不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我只有在戰場上才見過比他更可怕的情形,而且是在對方臨死的時候。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幾乎窒息在這無法終結的痛苦中,更何況是受害者的父母和家人,我很難想象此時的福陵蘭郡主和郡主夫人,是什麼仍然支撐著他們,讓他們不願意向殘酷的現實屈服,而在徒勞的和可怕的命運抗衡。
當天晚上,海杜克開始七竅流血,我陪著埃嘉,坐在海杜克的床旁,目睹著暗紅色的血從耳朵中流出來,看著郡主夫人用毛巾將流出來的血擦拭乾淨。
郡主夫人不放心任何人來照顧她的兒子,儘管身體和精神都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她仍然認為兒子能夠治好,她自言自語著,對著兒子說著,“不要害怕,媽媽陪著你呢,你爸爸請的大神官就要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我目睹著這位可憐的母親,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傷痛,我在心中問自己,為什麼生命要用如此痛苦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為什麼世界的苦難如同海洋,為什麼讓母親失去兒子,為什麼有生還有死?
我從小就不會安慰人,我的生命中遭遇了太多的傷心人和絕望的人,經歷了很多次生和死的別離,目睹了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在我的身邊消逝,我無法強迫自己去對他們說些不疼不癢的話,我只會默默的承受這一切,我的世界裡,人們都是孤獨的狼,受傷後自己去找地方為自己舔傷。
我坐在城堡的青石窗戶上,世界如此的靜謐,心靈的曠野中,風呼嘯而過。現在才發現,活著本身就是多麼榮華的奢侈,只有健康地活著,才能享受家庭的溫暖,父母兄弟的愛,遺產,財富,才能去佔有,去虛榮,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我還曾經見過子女將重病的父母遺棄的場面,也見過狠心的父母將奄奄一息的子女遺留在曠野的悲劇,當一個人成為所有人的累贅,成為所有人的負擔,誰會一如既往的留在他身旁,誰會一如既往的愛他,將他抱在懷中呢。
生命啊,從出生的瞬間,就註定了痛苦和悲劇,生命和生命的價值,如同天平的砝碼,生命的負擔超過了價值,就是生命最脆弱的時候。
可怕的事情發生的當天晚上,城堡裡一位廚師被自己圈養的豬咬成重傷。第二天,酒窖堆積的酒桶莫名其妙的砸下來,又有兩名侍從被砸傷。
怪異的事情接連發生,城堡裡的每個人都膽戰心驚,他們認為厄運已經擴散到他們的身上,眼神中流露著恐懼。
第二天早晨,城堡的鐵柵毫無徵兆的落下來,一名剛好經過的騎士和他的坐騎被柵欄砸的血肉模糊,現在,所有的人都相信,詛咒的力量已經威脅到他們每一個人。
恐怖的情緒比現實更可怕,更難以琢磨和控制,城堡中的侍從開始逃跑,逃離這個被詛咒的地方,這個被詛咒的家族,被詛咒的城堡。
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個兩個,後來是十幾個人一起逃跑,當京城請來的三名護國法師到達的時候,城堡已經有一半的侍從和騎士都逃跑了。
這是福陵蘭家族最艱難的時刻,所有的人都將這個家族視同瘟疫,未來對於我來說,遙不可及,不可猜測,我滿懷恐懼的等待著,一方面擔心著自己體內的魔咒,一方面恐懼的置身於被詛咒的家族中,陪伴著這些困境中的人們。
從京城來的護國法師是大神官羅德里克,大祭祀舒曼,紅衣主教塞拉,他們目光如電,盛氣凌人,象使喚農夫的驢一樣吩咐著福陵蘭家族中的貴族們。
他們仔細檢視了海杜克的情況,然後面容沉重的和福陵蘭郡主單獨談了很長時間,後來我才知道,這次談話的內容是雙方的利益協議,三名護國法師認為有可能挽救海杜克的生命,但是這關鍵要看福陵蘭郡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