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許她沾手,讓她在最外頭的使喚宮女中當差。若是因她使你們母子有什麼差錯,朕可是要追究的。”我應:“是!”人先救下再說,以後的事誰能料的到呢?
慢慢陪他走著,也漸看到了我住的宮殿的屋角,永璘捨不得就這麼送我回去,腳步一橫,走上了另一條岔路,我也不想離開他,便默默跟著他繞路,上元宮在背後漸漸消失了。
我見永璘默默而行,終不得開懷,便笑道:“皇上還記得東坡的那首阮郎歸麼?”他牽住我的手,道:“念來聽聽。”我便念道:“綠槐高柳咽新蟬,薰風初入弦。碧紗窗下洗耳恭聽沉煙,棋聲驚晝眠。”他一笑,接下去道:“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玉盆纖手弄清泉,瓊碎珠卻圓。”我笑睇他一眼,道:“原來皇上也知道,偏要臣妾獻醜。”他失笑:“阮郎歸詞闕多如牛毛,誰知道你想起的是哪一首?還怨朕呢。”我道:“那再來一首鷓鴣天,皇上不準說不知道了。”“你念。”他笑。我道:“林斷山竹隱牆,亂蟬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鳥時時見,照水紅蕖細細香。”語音剛落,他已接上:“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轉斜陽。殷情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我微微吃驚,我知他博覽群書,又日日聽侍講,但想那不過是治國之道,沒想到他於詩詞曲賦也如此熟悉,不由地看了看他,道:“涼覃碧紗櫥,一枕清風盡睡餘。睡聽晚衙無一事,徐徐,讀盡床頭幾卷書。”他微一沉吟,笑道:“這也難不倒朕,聽著。”抬頭看了一眼前路的景色,徐徐吟道:“搔首賦歸歟,自覺功名懶更疏。若問使君才與術,何如?佔得人間一味愚。”我本是想開解他愁腸的,沒想到他信手拈來,毫不費力,這一下,爭勝之心徒起,想了想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乞瑟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他微笑,道:“看來你是要朕說出那一句了,這可是你自己逼著朕說的,那就是說你決意在宮中伴朕終老嘍?”他既說的出這樣的話,可知已明白全詞的典故來歷。我笑望著他,他道:“那你聽好了,下半闕是: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梅嶺香。試問嶺南好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好!”平姑姑低贊。永璘對我道:“你也聽朕一首,和得出來,朕有賞。”微一沉吟,道:“記得畫屏初會遇,好夢驚回,望斷高唐路,燕子雙飛來又去,紗窗幾度春光暮。”我正要應,微暮下,見他雙眼熠熠閃動,心中不由一動,又頰頓覺發燒,低低道:“臣妾不記得了,皇上真是博學。”他哈哈大笑,附在我耳邊道:“你不是不記得,是不想說,是不是?”我別轉了頭。他也不再追問,抬頭看見一處宮閣,回頭問:“那彷彿是清太嬪的住處?”劉全道:“皇上記性真好,那的確是先帝的清嬪處住。”他想了一下道:“倒是好久沒見她了,既來了就去看看吧。”放開了我的手,我略略後退一步,跟在他身後去探望清太嬪。
清太嬪先帝后來獨寵的嬪妃,先帝寵幸她不及半年已崩逝,她也並無一子半女,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容顏嬌好,只是孤寂得久了,難免憔悴鬱郁。永璘對她倒頗為尊重,進屋後先在先帝的牌位前叩了頭,跟她閒聊了幾句,又讓人去拿新貢進的應時鮮果給她送來,溫言寬慰後才帶了我出來。我們走得遠了,我還看見她倚在門邊目送我們。
我對永璘道:“她真美!”“嗯,”永璘點點頭,道:“她是狀元之女,十六歲入宮,亦是滿腹才學,當年先帝寵愛她時,朕也曾見到先帝攜了她的手,在太液池邊漫步對詠,那時的清嬪風華絕世,柔情萬種,宮中人莫不自慚形穢。”我見他又要沉鬱下去,忙抱著他道:“臣妾可沒她這麼能忍寂寞,皇上務要珍重龍體,臣妾才可終身有托。”他笑:“朕比先帝的身子好多了,也沒那麼多寵幸在身。你三哥上次說朕能活到八十歲,若果真如此,亦屬長壽,你可要陪朕到那個時候。”我笑:“人都稱皇上萬歲,偏三哥說皇上八十歲,三哥真該打。”“世上有幾個萬歲的?”他笑起來,道:“能活過五十的帝王都不多。朕本以為活到六十已是強壽,上蒼卻要朕活到八十,那朕更不能有負皇天厚賜,要好好掙下一份江山,一可對列祖列宗,二也可交給子孫享用。”我道:“皇上八十歲時,臣妾都雞皮鶴髮了,那時的皇上哪還記得臣妾?臣妾可不要活那麼老。”他忽的渾身一激靈,沉下臉,斥:“胡說,朕的壽是上天所賜,你的壽是朕所賜,朕要你陪著朕,你就得陪著,哪由得你自說自話?回宮去後抄一百遍《壽經》,記著,不準偷懶讓人代抄,朕要一篇篇檢視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生氣,放開手,老老實實應聲噢,回去抄唄,這麼一擾,我也沒心情逗他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