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佔抓住了他的話尾,窮追猛打:“為什麼是‘大概’?”
這句追問,讓桑書南有些意外。
他沉默下去。
桑書南望著她,深黑的眼睛裡沒流露太多情緒。
他很安靜,也很平靜。
鬱佔覺得,他的眼睛太乾淨了。
不像人,像動物。
有靈氣,也有傻氣。
令她捉摸不透。
令她焦躁不安。
但鬱佔瞥見桑書南校服胸口上印著的校徽,忽然清醒過來。
她這是在幹嘛呢?
她在跟一個高三的孩子賭氣。
只是因為他不但害她出糗,還非得不給她收拾殘局的機會。
她可真是個好“家長”。
只半秒鐘的功夫,鬱佔就被一股深深的挫敗感淹沒。
心頭襲上一陣疲憊。
這次的對視中,變成是她先投降。
鬱佔垂下眼,避開了他的眼光。
這個動作,給桑書南造成了誤解。
他認為,她是因為他的遲疑不答,而喪失耐心。
桑書南有點慌。
他不說話,是因為要解釋起來,實在有點複雜。
言多必失,他不習慣一次性說那麼多話。
可她似乎因此而生了氣。
他很困惑,她為什麼會因為這個生氣?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惹她生氣。
俗話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桑書南決定補救。
他開口仔仔細細地解釋:“吃壞肚子,可能是因為吃了不好的東西,也可能是因為吃的太多。張姐準備的應該都是新鮮食材,不會讓人拉肚子。我平時胃口就很好,很能吃,但最近都沒試過一下子吃這麼多,所以我說,‘大概’不會吃壞肚子。”
他刻意咬重了“大概”兩個字的發音。
桑書南說話的時候很認真,很小心。
他隻字不提菜做得好不好的事,竭力替她撇清干係。
總結起來就是,就算他拉了肚子,那也絕不是因為菜沒做好。
絕不會是她的錯。
一番長篇大論從寡言少語的桑書南口裡說出來,鬱佔完全聽呆了。
少年的心思縝密綿長,換做另一人,或許不會意識到他的良苦用心。
但她明白過來了。
他處處為她著想。
鬱佔心裡本已複雜的情緒裡,又添了歉疚與慚愧。
她有心跟他道歉,看著他稚氣未脫的臉,卻又說不出口去。
鬱佔想,她大概,比他更像個小孩子。
這個認知,令她感覺沮喪。
她決定及時止損,不再糾纏這個話題,於是說一句:“我餓了,煮麵吧。”
桑書南如臨大赦,立刻點點頭,說:“好。”
廚房寬闊敞亮,站兩個人完全不會覺得擁擠。
廚房的水池裡有一隻大鐵鍋,上面佈滿可疑的汙漬。
鐵鍋裡有水,水面厚厚一層油。
桑書南準備去洗鍋。
鬱佔阻止他:“都粘上面了,不好洗,先泡著吧。還有鍋。”
他沉默了一瞬,點了點頭。
剛剛的事讓他心有餘悸,現在他一點都不想忤逆她的意見。
她從櫃子裡找出掛麵和一隻小一些的鍋出來。
他在另一邊的水池裡,用清水把小鍋沖洗一遍,盛上水,放到灶上去。
桑書南想問她有沒有蔥,目光瞥見地上一隻鼓鼓囊囊的垃圾袋,把話吞回去了。
他點火燒水。
碗就放在案板的架子上,桑書南拿了兩隻碗出來,同樣習慣性地用清水衝了衝,而後擺在案板上,往裡面放了鹽和油。
鬱佔一直站在一邊沉默地看著他動作。
桑書南問她:“你吃醬油和醋嗎?”
鬱佔點了一下頭,想了想,補充說:“我比較愛吃醋。”
這句話有雙關意義。
桑書南轉過身去拿醬油瓶和醋瓶,分別往兩隻碗裡倒。
他的心情漸漸又愉快起來,背對著她,偷偷彎起唇角來。
她那隻碗裡,他多放了一點醋。
水開了。他把掛麵分散著放進入,用筷子攪動。
側頭見她還站在那。
廚房溫度高,他見到她額前冒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