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御林苑東邊山上那棵最大的桂花樹下。”
“你可要老實招供,不準胡扯!”
“是,是,小人不敢胡扯。老三歸天后,是我抹的屍換的衣,埋的地方也是小人和小人的大哥一起選定的。”
洪秀全雖未生擒,卻可確認已死無疑,這是曾國荃今天審訊洪仁達的收穫。這樣一個愚不可及的人,大概所知不多,曾國荃沒有心思再審下去,吩咐押走。洪仁達心裡急了,他想就此押下,說不定哪天就會被砍頭,還有一個救命方子未拿出來,再不說就遲了。
“九爺,小人還有一件事要稟告九爺!”洪仁達在堂下高喊。
“你還有什麼事?”曾國荃沒好氣地問。
“九爺,這是一樁絕密的事,你答應我不殺頭,我就告訴你。”
曾國荃心想,這傢伙是洪秀全的二哥,說不定真知道些別人不知的事,便哄道:“你說吧,我不殺你。”
洪仁達很高興,說:“這事只能對九爺一人說,不能給別人知道。”
“你們都下去吧!”公堂裡除留下陳德風外,包括趙烈文在內,所有的人都走了。洪仁達湊到曾國荃身邊,悄悄地說:“御林苑左側有一個牡丹園,牡丹園正中有一塊簸箕大的空地,從這塊空地挖下去,有三個大酒罈子。這是我上個月見天京危急時,偷偷埋進去的,裡面裝了這十多年來老三賞賜給我的珍寶。這批珍寶究竟值多少錢我也不知,只記得老三有次對我說,他賞給我的東西比別人都多,他說我的財產可以勝過前代一個叫石崇的人,又說我是天下最有錢的人。九爺,我現在願用這三壇珍寶來贖我的命。那三壇珍寶都給你,你放了我吧!”
曾國荃絕沒想到,審這個愚蠢的偽勇王倒審出一樁這樣的美事來,剛才審李秀成的煩惱早已飛到九天雲外,喜得心花怒放。
“好,本帥不殺你,但你絕對不能再對別人說起這事。倘若本帥挖不到那三壇珍寶,看不把你碎屍萬段!”
三攻下金陵的捷報,給曾國藩帶來兩三分喜悅、七八分傷感
六月十八日半夜三更三點,曾國藩終於將堆積如山的檔案批閱完畢。他走出房門,來到後院。但見星月滿天,萬籟俱寂,心裡頓時有一點寧靜之感。大前天接到九弟信,告金陵城外四處開挖地道,城破就在這幾天。他望著夜空,心裡說:“九弟,大哥不能和你一起攻城殺賊,為你讀一篇名文助戰吧!”他重新走進簽押房,拿出《資治通鑑》,翻出寫赤壁之戰的那一篇來。他希望九弟如同當年的周瑜火燒赤壁那樣,取得攻克金陵的勝利,日後也能焜耀史冊。曾國藩先是輕輕地念著,慢慢地興致高漲,竟高聲吟唱起來。
“大人,剛才信使送來九爺的急信。”荊七捧著一封信走過來。
“快給我!”曾國藩心裡一跳,深夜送信來,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的事。兵機瞬息萬變,不可預料,難道金陵出了意外?曾國藩的一顆心幾乎懸到喉嚨口。他一反平日剪信口的習慣,一把從荊七手裡搶過信套,用力撕著,手在微微抖動。信套紙很結實,一次沒撕開,他又撕一次。信箋出來了,是沅甫的親筆:“十六日正午,我吉字大營轟開城牆,攻佔金陵外城……”
“金陵城破了!金陵城破了!”曾國藩喃喃唸了兩遍,便覺一口痰湧上胸頭,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荊七不知出了什麼事,慌得趕急上前,雙手將曾國藩扶起,平放在竹床上,用冷水打溼毛巾,擦拭臉和手。荊七弄得大汗淋漓,摸摸曾國藩的手,卻冷冰冰、涼颼颼的。荊七害怕了。
“你到哪裡去?”荊七剛要出門,曾國藩醒過來了。
“大人,你老醒了。”荊七十分欣喜,忙走到竹床邊,“大人,剛才把我嚇死了,見你老總不醒,我正要去叫大公子。”
“好啦,不要叫他了,我沒事。你也去睡覺吧,明天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我剛才昏倒的事,聽到了嗎?”
荊七答應一聲,關好房門,到旁邊耳房裡睡覺去了。曾國藩躺在竹床上,深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而羞恥。平日讀《晉書》,曾為謝安一句“小兒輩已破賊矣”,數度拍案叫絕。那是一場關係到國家存亡、謝氏家族興衰的重大戰爭,且事前並無把握,謝安居然在接到侄兒的捷報時,照樣下完棋,只徐徐說出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來。這是何等樣的胸襟,何等樣的氣度啊!曾國藩也曾多次設想過,有一天接到九弟從金陵前線來的捷報時,也要像謝安一樣,毫不經意地告訴身邊的僚屬,可是剛才呢……幸好只有荊七一人在旁,連兒子也未看到,不然,必將作為笑柄廣為傳播,一直傳到子孫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