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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事了。照他的話說,“吃咱們這行飯的,成家就是禍害人。身上揹著百十條人命,陽世裡沒罪業,陰司裡記著賬呢!”索性無兒無女,帶兩個徒弟,將來給他治喪傳送就成了。

師父頭天喝得有點兒高,沒睡踏實,腫著兩個大眼泡子吩咐夏至,“心要正,手要穩,回頭讓小樹準備上,含塊老薑片子,天王老子來了都不帶顫的。”

夏至響亮地噯了聲,其實心底裡虛,一早上有股子病態的興奮勁兒。他們大院裡還住著另兩戶住家兒,也是順天府裡當差的。有個綽號叫三青子的,媳婦剛過門就懷了身子,他老愛取笑人家,出門就喊:“三青子,回屋吃個嘴兒,嘬口奶豆子,該動身了啊。”話音才落,打門裡邊潑出一盆水來,把他鞋面兒澆得稀溼。

定宜揹著包袱站在邊上奚落他,“該啊,誰讓你嘴欠吶!”

烏長庚脾氣火爆,衝屋裡喊:“三青子,管管你女人,懂不懂規矩?不懂你爺爺我來教!”今兒要當值,臨出門被女人潑一腳水,口彩不好。

三青子出來了,點頭哈腰說對不住,請烏大爺消氣。夏至讓人糟心不是一天兩天,大夥兒都習慣了。定宜不耐煩聽他們吵,頂著日頭出門等人,斜對面有棵上百年的槐樹,七月正是枝繁葉茂的時候,成串紫紅色的花苞垂著,空氣流動,香風十里。

這片兒住的都是底層百姓,像拾糞的、抬槓子的、搖煤球的各行各業都有。定宜挨樹底下避蔭,早前就有人在那兒了,是常在東嶽廟頭出攤兒賣餜子花生豆的大娘帶著外孫子,跟前擱個小盆兒,不知道在搗弄什麼,見了她一笑,“樹啊,今天又有差事?”

街里街坊都相熟的,她笑著應了個是。湊過去看,盆裡養著十幾只蛤蟆骨朵兒【蝌蚪】,碗裡還有三尾。大娘把碗往孩子嘴上湊,孩子不樂意,她連哄帶騙的,“這可是好東西,你知道皇上為什麼能當皇上嗎?就因為他敢吃這個!皇上說了,誰吃給誰當將軍,帶兵、還賞大刀。那刀可漂亮了,比你那彈弓子強百倍”

定宜喉頭髮緊,老人們總有妙招,據說吃蛤蟆骨朵兒不長瘡,也不知道靠不靠譜。總之一輩一輩傳下來,鄉里孩子,小時候幾乎個個生吞過。

那孩子給說動了,稚聲問:“真的?賞大刀?”

他奶奶點頭,“皇上不給奶奶給,你喝,喝了咱們這就買去。”

孩子聽了,接過來就喝。那東西是活物,進了嘴也掙扎,孩子不懂,自然而然嚼了兩下,定宜吃一驚,只覺早晨那碗粥在嗓子眼裡翻騰,差點沒吐出來。趕緊轉過頭去,見師父和夏至出來,忙迎了上去。

順天府在鼓樓東大街路北,從同福夾道過去有程子路,趕車也得跑上兩刻。今天要斬的人雖說會審過,宮裡批兌也下來了,到了行刑之前,走過場還是需要的。

定宜跟著衙役進班房點人頭,昔日位高權重的大臣,今天變成了階下囚,榮辱只在頃刻之間。遇到這樣的犯人總能想起她爹,看著裡頭衣衫襤褸的人,百般滋味在心頭。

眼下衙役說話也變得客氣點兒了,開了牢門一呵腰,“安大爺,今兒案子結了,給您道喜啦。”

安巴靈武是江南河道總督,正二品的官,專事負責江蘇河道的疏浚和堤防。挑河修路最來錢,花銷記了筆糊塗賬,自己再撈點兒,結果剛修的河道夏汛澇了,兩岸百姓受災嚴重。朝廷查下來,貪的數目不小,自己貪還則罷了,居然敢“夥同”,不殺不足以平君父滔天震怒,於是不等秋後了,等不了,麻利兒弄死得了。

畢竟見過大場面的人,沒做出哭天抹淚的慫包樣。安巴靈武從牢房裡出來,身上上了枷,腳上戴著鐐,站在監房門口等交接。定宜託著號冊子問:“叫什麼名字?”

他瘟頭瘟腦通報了姓名,確認無誤,外面的衙役不耽擱,直接上來提人,拉拉扯扯出了號子。

上大堂,順天府還得再問一遍,他不答,自有押解的衙役代為回答。堂上忙著勾招子①,行刑的人在簷下候著。定宜看夏至一眼,堂上三個犯人,其中一個就分派在他手裡。他偷著瞧了好幾回,越瞧越虛,兩條腿在褲管底下直打顫。

“師哥,你怕啊?”她轉過眼瞧簷外明晃晃的天,搖頭道,“怕也來不及了,好好幹,別叫人受苦,算你功德一件。”

夏至穩了穩心神,有點看破紅塵的意思,“既選了這行就沒有回頭路,小樹啊,二十歲前有門道就換行當吧,這活兒不是人乾的。”

但凡有法子,誰也不能幹這個。她是著急要離開三河縣,姑娘越長越大沒人護著,奶媽子哥哥家有個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