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在北京打工,我明天也要去了,家裡再沒人了。對了,我家就是學校。”南富貴說。他帶著小舟進村,村子不大,路過的人都在打量小舟,幾個頑童跑來跑去。
小舟看南富貴的年紀,覺得他應該有孩子,但看他的樣子也不大好問。這個村子很少有男人,路過的都是女人,偶爾有幾個男人都是年紀很大的老人。
“男人都在外頭打工掙大錢。”南富貴陰鬱地說。小舟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他的潛臺詞,他家是媳婦在外頭打工“掙大錢”,他自認是個沒出息的男人。
“學校一共五個班,小學到初中都有。學生有本村的,也有附近幾個村的。”南富貴給他簡單介紹了一下,把他帶到一個破院子裡,小舟看出來南富貴的房子在村子裡算得上是下等了。“鄉政府曾經把孩子都收到中心校去,但是這裡太遠了,校車出過一次事,後來很多人家就不送孩子去唸書了,才又有了這裡。”
“家裡米麵都有,隔壁王嬸做菜會帶出來你的,這是事先說好的,你的伙食費上個月我已經領回來了。”南富貴開啟門,“這是附近幾個路遠的孩子睡午覺的床,今晚你就睡這。”
小舟走進門去,屋裡採光不好,有一股溼潤的黴味,在明亮的地方站久了剛進去眼睛不太適應,只覺得昏暗一團。
“條件不好,你們城裡人可能適應不了。”南富貴大概是看小舟在屋子中間站著不動,所以說了一句。
“沒事,沒有什麼適應不了的。”小舟說,回頭一看身後人都沒影了。
小舟無可奈何地把包放在一張靠窗的床上,回頭打量著屋裡,靠牆放著四張小床,另有一張不大的木頭桌子,一隻粗打的木頭臉盆架子,上面放著一隻塑膠盆。地上鋪的是紅磚,小舟好奇地踱了踱腳,腳下的磚頭微微動了動,磚縫之間填充的竟然就是泥土。有些磚塊已經碎了,用了更多的泥土把空隙填滿。小舟從來不知道室內還有鋪紅磚的,他一時興起真想摳出一塊來看看。純粹學術目的,想知道這些磚就是鋪上的呢,還是磚底下粘了類似混凝土的東西。
正在猶豫之間,突然牆角爬出一隻手掌長的蜈蚣,小舟哆嗦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給蜈蚣讓開路。他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裡,阿姨跟他說看見蜈蚣就要閉嘴,不然被蜈蚣爬進嗓子裡,就要變啞巴。他當然知道這是無稽之談,可是童年故事的威力總能深入人心,演練成本能。
這麼著山村的第一夜,即使小舟車馬勞頓,可還是睡不著覺。首先的問題就是他比床長,睡覺必須略微蜷縮著,他躺得很不舒服。再說他翻開床鋪發覺床上鋪的第一層是草墊子,或許是蘆葦編的,他很擔心草墊裡有蟲子窩。草墊上只鋪了一條薄薄的褥子,大概是學生的東西,褥子看起來都有點不乾淨。他仔細挑了一張清潔點的床,但還是根本不敢脫衣服,酷熱的盛夏裡只能穿長衣長褲睡覺。不過穿著衣服睡覺還好,一晚上圍著他腦袋飛的蚊子把他煩得簡直要瘋了。
第二天早上去廁所的時候,小舟又見識了村莊的簡易廁所,就建在一處山坡邊緣……詳細的情形小舟連想都不想去想,總之他覺得自己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從茅坑裡跌落到山腳下。他想起老馬丁在冰火裡描述的月門,但是沒想到一方水土一方人,這地方的人竟然用月門撒尿。
好在適應了幾次以後他的神經終於被磨粗了,他實事求是地考量了一下,那廁所修的其實很結實。而且迎風撒尿,一尿三千丈,也挺威風的。
小舟第二天開始就沒吃多少東西,原因說出來都丟人,從他第一天在盤子裡發現一隻蒼蠅他就開始咽不下飯。他知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他雖然跟著南富貴喊做飯的叫王嬸,但王嬸看起來好像都快七十歲了,雖然身體硬朗,連燒火都不肯用小舟幫忙,比小舟手腳都麻利,但是她眼神兒不是太好,還有點拿東忘西,菜裡經常放兩遍鹽。
唯一的欣慰就是小孩子們第二天就來上學了,雖然各個頑皮,但是也都很可愛,他下課帶著這幾十個懵懂的孩子玩的時候,偶爾恍神,想到當年夏末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對著小屁孩的自己,他會想些什麼。夏末一定有無盡的善意和耐心,要是他跟夏末易地而處,也許他都做不到夏末那麼好。
他最不應該的就是跟夏末吵架,雖然不能完全算是吵架,但他也不應該說那些刺激人的話,話說出口,難受的可能只有他自己。他應該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話能說的更聰明一些,當時為什麼要那麼煩躁呢?除了夏末,還有誰會追著他發脾氣,就為擔心他。這事他不是想不明白,只不過當時那種環境下,他一不小心就激動了。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