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瑜的夜市繁華喧鬧,越嫣然與柳尋仙並肩走在人群裡,原想著到常去的糕餅鋪買桂花糕,卻被道中央看熱鬧的行人攔住了去路。
原來是江湖賣藝的草臺班。
柳尋仙不喜人多,原打算繞路,越嫣然卻硬拉著他跑過去看戲。
鑼鼓聲震天響,底下時不時往臺上拋幾枚銅板,越嫣然看得津津有味,柳尋仙只得陪著她多留一會,百無聊賴隨意一瞥,竟在人群裡看到了不期之人。
歐陽維。
這還真是出乎意料。
維王殿下雖喬裝低調,沒拉半點排場,可堂而皇之地擠在人群中,到底還是滿溢著鶴立雞群的違和感,若遇上別有用心的對頭勢力,恐怕他頃刻之間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柳尋仙心一慌,拉起越嫣然就往外走,“這裡太髒,我們回去。”
越嫣然起初並沒瞧見故人,被柳尋仙硬拖了幾下,反倒覺出異樣,他從前就算不喜歡什麼,也會硬著頭皮將就她,當下反應激烈,必定事出有因。
是為了什麼事,還是為了什麼人?
越嫣然正了正柳尋仙臉上的面具,反握住他的手,眼睛在人群裡逡巡。
火光一閃,全場叫滿堂彩的那刻,她看見了歐陽維。
歐陽維穿著微服,身邊沒帶一個侍從,肩上披著一個素色斗篷,裹著他和他身前摟著的女子。
兩個人都笑的很開心,遠遠看著,真是無比幸福的一對璧人。
越嫣然看到自己從前的臉,一瞬恍如隔世,沒有了前世今生的嶽思卿,正對著使出渾身解數的藝人們拍手歡笑,她眼裡似乎只有絢爛的煙火,整張臉都洋溢著簡單純粹的快樂。
歐陽維時不時撫摸她的鬢髮臉頰,笑著拉她的手,他和她,就像一對尋常的恩愛夫妻。
越嫣然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
痛苦?
似乎不如那日在春怡樓時那般痛徹心扉……
不在乎?
絕不是不在乎,她從看到歐陽維的第一眼起,就沒辦法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直到柳尋仙滿是擔憂地伸手擋她的眼,她才意識到自己在笑。
越嫣然在維王府裝傻的那三個月,歐陽維也曾帶她到處玩樂;可她無論被他帶著做什麼都生怕露出馬腳,從不曾放開懷抱;他的隨性背後也藏著瞻前顧後的不瀟灑。
她記憶中的歐陽維,從不曾在她面前露出那麼燦爛的笑容,如今他漸漸從半白重新轉為烏黑的發,由憔悴變作歡欣的容顏,是不是都昭示著他得到了從不曾得到的甜蜜滋味?
兩情相悅原本就該是這個樣子,笑笑鬧鬧,同吃一碗麵;或心無芥蒂,共圍一披裘。
越嫣然想到了姻緣,想到了宿命,想到了情與愛,愛與恨,恨與哀愁。這世上有幾人幸運到能同自己最愛的人白首偕老,又有多少人的幸福是退而求其次才得到的;午夜夢迴,若有所失;垂垂老矣,唯不忘相思。
街上的燈火映的越嫣然的側臉紅紅的,她眉眼間帶著淡淡的悵然失意與無可奈何;柳尋仙看得心碎,不覺中已將她拉出人群之外,“我們走吧。”
是該走了,不管是從放不了的當下,還是從甩不脫的過去。
越嫣然對柳尋仙露出個暖軟的笑,握緊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耳邊的人聲越來越小,越嫣然也漸漸迴歸平靜;可老天偏偏要開玩笑;兩人才走出巷口,身後就傳來尖叫與騷亂聲;聚集的人群都忙著四散奔逃,臺上也一片混亂。
“不好。”
越嫣然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歐陽維出事了;理智地思考之前,她已邁步往回衝了。
柳尋仙心中百味雜陳,望著越嫣然的背影發了一會呆,終於也追了上去。
“殺人”的叫聲此起彼伏,越嫣然在慌亂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被三個黑衣人圍困在當中的歐陽維與嶽思卿。
歐陽維小腹一片殷紅,似乎是受了傷,嶽思卿被他一手摟在身邊,他的另一隻手握著時時放在靴子裡的防身那把匕首。
越嫣然如釋重負,她的預感果然沒錯。
好在,人還沒死。
他身上的傷,雖觸目驚心,大概也並不致命。
越嫣然攥著拳頭隱身在黑暗裡,短短的時間彷彿無限延長,柳尋仙站在光明裡與她盈盈對望,笑著掀了臉上的面具,飛身跳到那一團混戰的亂局之中。
三名刺客顯然不是他的對手,合力過了幾招就分散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