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凝姐,蘇州離這裡很遠嗎?”張樂兒問著,心想也許還可以見上一面呢。
“很遠呢,要走大半個月的路程呢。若不是那件事,祖母和娘也捨不得送我到這麼遠的地方。”山間無人,車簾都是掀開的,宋漪凝看著外面蒼綠的景色,眼中浮現出對未來的期待和惶恐。
“漪凝姐,既然那門婚事已經退了,你就別想這些不高興的事情了。”張樂兒樂觀的安慰著。
豈料宋漪凝哀婉著搖了搖頭,想了想,最終還是把實情說了出來:“那退的不過是我和他的婚事,最終還得我家讓一個庶妹帶著豐厚嫁妝嫁了過去,這才了事,畢竟官場上的交情不可做絕了。”
“啊!那你那庶妹豈不是嫁給一個死人,一輩子守活寡了嗎?”張樂兒驚訝不已,冥婚之後,那女子一生也就毀了。
宋漪凝點了點頭,語氣低沉的說:“若是我嫁過去,看在我是嫡女的份上,他家只得好吃好喝的供著,但是我庶妹的話……”宋漪凝閉上眼睛,嘆息的說:“我估計不過三五載她就得沒命了。”
“不是吧?害了別人一生,還要害命不成?”張樂兒握緊了拳頭,她知道一些大戶人家中的骯髒事,但是沒想到真的會這麼殘忍,隨即她又想到以自己的家境,嫁給大戶人家做正妻,又談何容易!
只是,終究是不甘心吶!
“這還算好的,若是尋常人家,沒準直接弄死,對外說是殉節死的,到時候一同下葬,我們這般人家,即使是庶女,也該給一兩分顏面的。”
這顏面給與不給又有什麼區別呢?
張沁兒默然,封建社會就是如此的殘酷,想要更好的生存下去,就只能先強大自己,才能得意立足。
她知道張樂兒心中有嫁入大戶人家的夢,她並不覺得如何,前世的少女也大多有些嫁入豪門的美夢,但是夢只是夢罷了!事情會告訴你,你選的那條路會是多麼的艱難和險阻。
如今有宋漪凝這件事,也正好給張樂兒提了個醒,寧做小戶妻,不為大戶妾!聘之為妻,奔之為妾,除了妻子,其他的女子都不算婚嫁,沒有正當的地位,所生的兒女自然也就矮人一等。
“寧為小戶妻,不為大戶妾。”宋漪凝低喃著,心中也甚至惶然,如今親事已退,而她年歲又大了,這日後又會定下什麼親事,就難以預測。
“漪凝姐,你家這等身份,你又是受寵的嫡女,當然是正妻啦。”張樂兒安慰宋漪凝,在她看來,宋漪凝已經算是很富貴的人家了。
豈料宋漪凝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說:“我家雖然比起尋常人家來說很是不錯,但是比我家更富貴更權勢的不知凡幾!不說皇孫貴族,那些閣老、大學士、尚書等等哪一位不是凌駕於我家之上?我不想別的,只求做一個體面的正妻,不至於兒女一輩子抬不起頭罷了。”
“漪凝姐……”張樂兒愕然不已。
“現在先別想這些了,漪凝姐,你以後肯定會體體面面的做當家主母的!”張沁兒出口安慰,只要宋漪凝的父親不打算用宋漪凝換取利益前程的話,宋漪凝這般擔憂倒也沒有必要,畢竟堂堂一個嫡女,若為人妾侍也不好看。
宋漪凝淡笑,點頭說:“也是我多想了。”
車輪滾滾,自在的穿梭在山中小路,車內的氣氛卻有些複雜而低沉,張沁兒不是一個喜歡過度擔憂未來的人,若是她願意擔憂,生在萬曆年間豈不是有諸多糟心事了?如今已經是晚明,再過幾十年,邊關動盪,改朝換代,她縱然能夠一生安康,子女也會流落戰火之中,這擔憂的事情是怎麼都擔憂不完的,若是人始終陷在擔憂之中,那日子也過的異常的痛苦。
“漪凝姐,前年這個時候我們一家老小還在徐州,那時還過著清貧的日子,隨後一場洪水吞沒家園,死傷無數,我們艱難逃險,又一路逃荒到這臨川,得蒙知縣大義,闢出一塊福地讓我們安生,如今這日子也越過越好,可是這在當初又怎麼知道呢?”張沁兒開解著,將自己家這段經歷說了出來,只是掩了牽連弒君一案。
張樂兒也點頭,頗為贊同,提起那段往日,張樂兒很是感慨:“是啊,當初逃荒的時候食不果腹,每天要走很遠很遠的路,遇到城池我們就很想停下來,哪怕乞討也好,只要能有一口吃食,哪裡顧得了那麼多,可惜那個時候到處都是災民,我們根本沒人管,我每天都想著沒準哪天就死了呢!”
“啊!”宋漪凝驚呼,雖然她大略知道富足村的人都是前年徐州洪水逃荒過來的災民,但是卻沒有想到張沁兒她們曾經度過一段這麼艱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