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拈著我的一縷髮絲,在手中把玩著,“我剛來,長途奔波很累的,自然是要休整幾日的。”
奔波?
心頭明白,我還是微微點了點頭,“好,我會安排。”
“你是我的專迎使者?”他再度詢問了一句,“我的起居飲食,覲見朝廷都由你負責?”
沉吟了下,我再度點頭,“算是。”
“那如山堆積的公文可怎麼辦?”他的口氣有幾分揶揄,“難道還是挑燈夜戰看那些廢物?”
我眼睛微轉,移向他的臉,淡淡一笑,“我倒忘了謝你那日的藕粉。”
“客氣。”他隨口回了聲,“換了壺酒,不虧了。”
“不是不愛喝嗎?”我似笑非笑,“那我著下人準備草原烈酒。”
他欺近我,呼吸噴在我的臉上,熱熱的,“酒如人,紅顏美人溫中帶剛,也是一番別樣的滋味。”
“是嗎?”我的笑容帶著古怪,“要酒不難,要凝卿親手釀的酒也不難,只希望族長告訴我,那藕粉是元都哪家調配的?我著實喜愛,想要登門再嚐嚐。”
他微怔了下,轉而隨意,“街邊小店,他日我帶你去就……”
“你莫要騙我了。”我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你以為當我起疑之後,不會調查嗎?你認為以督政令的手段,一日之內想要知道京師大小街頭誰家賣藕粉會有些難度嗎?已經三五日過去了,漫說我全部都查清楚,便是登門品嚐,都一一試過了,若是族長想要安排人,怕是有些晚了。”
“是嗎?”他沒有半點被我揭穿後的不安,反是更加的靠近,語氣也愈發的曖昧,“一碗藕粉便引得你如此親近,那我便早些承認這是我親手沖泡調製的,不是能多得些青睞?”
“親手沖泡……”我微微一嘆,“你終於承認自己是‘紅雲’的人嗎?”
“會泡碗藕粉就是‘紅雲’的人?你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他唇角一曬,手指拔開酒囊的塞子,一股濃烈的酒氣飄散在空氣中。
“當然!”我毫不客氣的點頭,“藕粉的沖泡,先要用涼水研開,調製均勻,再用滾後涼了一刻的水衝下去,水溫不能過高也不能過低。手法更是重要,要一次衝入碗底,不能從表面澆下,不能多次注水,更不能攪動,否則沖泡出來的會結團,要麼就是不夠明亮清透,殘留了沉底的生粉。這樣的技術,若非數十上百次的沖泡是不可能熟悉的,而‘梁墨’西北乾澀,少有蓮花荷塘,又哪來的藕?更別提藕粉。不知道身在草原遷徙尋找水草的遊牧‘塞宛族’人,是如何練就這一手技術的?”
他擦擦唇邊的酒漬,“我……”
“您想告訴我,您喜歡吃這樣東西,所以練就了沖泡的技術?”我歪著臉,笑容有幾分算計,“方才您說,‘紅顏美人’過甜了,您連這甜味都承受不了,如何喜歡清甜的藕粉?更何況,‘紅顏美人’這稱呼,本是當年京師公子耍弄風流時附庸的名稱,不少王公貴族因其名聲而釀,但僅僅流傳於官宦子弟之間,不知您如何得知這稱呼的?還有桂花粉,通常百姓食用藕粉是從來不放桂花粉的。也只有貴族閨閣女兒,才有這習俗。”
他舉著皮囊的手停駐在空中,頓了頓,又是重重的一口。
“還有您那日帶來的菜。”我微微搖頭,“‘梁墨’人喜辣,‘紅雲’菜色素淨,您說學習‘梁墨’人做作的精緻,端出的卻是‘紅雲’的菜,究竟是您想迎合我的口味刻意為之,還是疏漏了?”
他一口接一口的飲著,始終不答我的話,直到那皮囊中的酒水見了底,他才塞上塞子,“我只是想讓你吃的和口味些。”
這一句話,不是調侃,不是逗弄,不是褻玩,很平淡卻又無奈,藏著隱隱的誠懇。
“那麼……”我扶著車壁慢慢站起來,“您能告訴我,您究竟曾經是‘紅雲’朝中哪位嗎?”
承烈府中 舊居惹思
“你這麼想知道?”他的手不自覺的撫了撫滿臉的胡茬,“知道又如何?”
情不自禁的笑了下,心頭卻無半分笑意,“你這算是承認了?”
他攤開雙手,放鬆了全身靠在車壁上,“我不承認,你又會信嗎?”
“不會!”回答的斬釘截鐵。
我站著,他坐著;我緊逼,他隨意
無聲的較量中,他完全不為我的凌厲所動,依然閒閒的抱著雙肩,眼神淡淡的,甚至帶著幾分笑。
“那你覺得我會承認嗎?”他笑笑,很是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