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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打了個電話回家,胡靈翠接的電話,一切安好。他又打電話給傅徵天,傅徵天去檢視了一下父母那邊的情況,也給他報了個平安。寧向朗心裡那種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濃。

寧向朗把電話打到沈求仙那。

朱老年紀大了,身邊不能沒人,正巧這段時間大夥都忙,沈求仙就自個兒過去作陪了。兩個人相差足足五十歲,聊起來卻也投契,朱老並不介意沈求仙選別的路,因為他們師門本來就講究“相容幷蓄”,沈求仙能做對改變西北真正有用的事,朱老比誰都開心。

接到寧向朗的電話,沈求仙說:“你是白天玩過頭了,晚上睡不著?你師父好得很,白天我還跟他喝了兩杯淡酒、唱了幾句山歌兒,越老越精神說的可不就是你師父?”

寧向朗說:“師父年紀大了,我不太放心。”

雖然是“回來”後才拜入朱老門下,寧向朗跟朱老的感情卻深得很,朱老對他的好是沒話說的,什麼會的都教給他,什麼重要的事都放心他去辦,就連那神秘又龐大的“師門”,朱老也一點一點幫他揭開。

寧向朗懇求沈求仙:“小師叔你去看一下吧,不然我還睡不著!”

沈求仙拿他沒轍,只能穿上衣服去朱老那邊看兩眼。沒想到剛走到中庭就看到朱老倚著門檻坐在那兒,神情安詳,像是在閉目養神。他身邊隔著許久沒有拿出來的水菸袋,上頭的菸絲已經沒了。

沈求仙心裡咯噔一下,正要往前走,一個畫著白雪紅梅的鼻菸壺就一骨碌地滾到他腳邊。

這件白雪紅梅是寧向朗的作品。

朱老很少誇寧向朗,但寧向朗把這鼻菸壺送過來的時候朱老直誇“大巧若拙”。

白雪紅梅是很常見的意象,無論是畫還是器,都有不少名家畫過它。但就是這麼簡單又常見的東西,想要把它畫好卻也不容易,畢竟這種大紅的顏色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俗梅”。

而寧向朗送來的這件東西,明顯風骨已成。

沈求仙本來就是天才中的天才,碰著寧向朗這個傢伙倒也不算太驚奇,畢竟悟性這東西不一定得看年齡!

令沈求仙心情不安的原因是朱老是個愛惜東西的人,即使當初大咧咧地把藏品放在架子上堆灰都好,他也打理得好好的——這種鬆手讓瓷器滾個幾圈的事情朱老從來不會做!

沈求仙抓緊鼻菸壺,走上前喊:“師兄!”

朱老沒有回應。

沈求仙手微微抖了抖,擱下鼻菸壺上前探朱老的鼻息,卻發現水菸袋底下壓著封信。

沈求仙展信一看,原來是朱老留下的。

信的前半段帶著點調侃意味,說是太久沒抽水煙了,半夜偷偷跑出來抽一口,這味道怪讓人懷念的。

轉到後半段,則是簡單地交待讓寧向朗別太傷心,人生七十古來稀,活到八十好幾簡直是天大的好事了。

短短一封信,竟然連一句錢財和師門都沒提起。

沈求仙眼睛溼潤了。

朱老入門晚,早年受了不少苦,師父明明是喜愛朱老的,偏偏對他最嚴苛,有時候那刁難的程度連他們都覺得難受,偏偏朱老一點都不在意,笑呵呵地接受了所有磨礪。

對他們這些師弟,朱老也是竭盡照顧,師父去後朱老年紀最大,有事兒都得由他來解決。當初跟朱家起矛盾,朱老悶不吭聲地遠走,他們卻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他單槍匹馬殺到朱家,想要給朱家一個教訓。

可惜朱老也並沒有更開懷一點。

朱老這一生受的委屈,並不能從教訓某個人上面得到緩解。那些人會變成什麼樣,對朱老而言其實已經毫無意義了。可以說朱老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心如死灰,直到後來有一次,朱老終於在向來只寫著“安好,勿念”的回信裡多說了幾句,他說他遇到個有趣的小娃兒,明明才那麼小,卻特別聰明,特別狡猾,常常跑來跟他“鬥智鬥勇”。

從那時候開始,朱老寄出去的信就顯得鮮活了一點。沈求仙和馮秋英這些人都非常欣慰,朱老沒有兒孫,有這麼個學生跟在身邊也算是好事一樁。

同樣的,寧向朗對朱老也是特別上心。

要不是師徒連心,遠在大洋彼端的寧向朗怎麼會突然睡不著覺,非要他出來看看朱老求個安心?

朱老走得這麼安詳,留下的信也再無怨氣,只有放下了一切的灑脫——這份功勞,少不了寧向朗的份。

沈求仙抹掉了溢位眼角的淚。

他將電話撥了回去,哽咽著對寧向朗說:“你師父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