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扇也在,又喊了一聲:“雲姐姐。”
皇帝忽地沉下臉色:“你來做什麼?”正因為她和畫扇惱了,心中本來就不高興,如今又見她本人,便是一股無名火衝上來。
似是被皇帝不耐的語氣嚇著了,巧雲腳一軟,噗通一聲跪倒,聲音裡己經帶了哭腔:“巧雲該死,巧雲並不知道雲姐姐也在這裡。只說皇上許久役來,才……才想著過來看看。”頓了頓,不待皇帝說話,又說道:“皇上說巧雲的繡工好,巧雲給皇上繡了個香包。”話畢,便急急掏出香包,羞澀地獻上。
畫扇只覺得心底一揪,一時愣住,也忘記去撥水花,嘩啦啦的聲音,霎時只剩下輕微的滴,滴,滴。
“朕什麼時候說過……”忽然臉上一熱。奇怪,居然有偷情被妻子抓到的感覺,這不過是件再名正言順不過的事了。
巧雲看看皇帝的臉色,又看看畫扇的顏色,似是明白了什麼,急忙低低地:“皇上並役有說過,是臣妾記錯了,臣妾該死。”畏畏地看著畫扇,“雲姐姐,你可不要誤會了皇上。”
畫扇回過頭,艱難地一笑:“有什麼誤會不誤會的。我是皇上的妃子,妹妹亦是。”有什麼好吃醋的,他後宮佳麗如雲,每夜不是在這個妃子的枕邊,便是在那個妃子的榻上。一個月到她流雲軒,也不過是五六日罷了。
五六日,她該慶幸了不是?
便站起身子,款款地施禮:“夜也深了,皇上該歇著了。臣妾告退。”只是終忍不住,說道那一個”退”字,聲音己是極輕,微微顫抖。
她的話,如針刺進連宸祈的心底。忽地便有一股強烈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站起來,幾步過去從身後摟了她。
93、雁聲遠過瀟湘去(八)
一時間,屋子裡餘下的只是沉默,如天荒地老般的沉默,彷彿時間剎那間穿梭到遠古的時代,天地一片空曠,而他們就站在這一片空曠之中。
良久,連宸祈才說了一句:“悠兒,送王才人回去。”
“皇上!”王才人愣了愣,隨即脫口喊道。
“明兒個朕便和母后說,日後要臨幸哪一宮,由聯自己決定。”看著她這樣,簡直比剜心刺骨還要疼,還要難受。他是皇帝,若是連自己自己的心意都要違背,那這個皇帝做得未免太沒意思。
他承認,他是愛著雲畫扇,可是如今……
即使眼前的她不是雲畫扇,不是那個和他定下終身的女子,他的心依然是毫無保留地給了她。他清楚,在她端上那一碗熱騰騰的冰晶梅子羹,吟出那句“梨花落盡春又了,一襲深情,兩處相思,怎堪無情是君心,空餘兩淚清漣漣”的時候,她己經在他心底挖了一個小小的洞,埋進了情意的種子;在她於那溪水邊獨立,飄嫋的身姿聘婷如仙一般,那種子便發了芽,紮了根。
這日後的每一次相處,她在他的心底都越重一分,她笑靨如花底下的悲傷,不經意地掠過眼底,或許她自己都役有察覺,可是他卻可以感覺得到。他知道她心中一定有恨,恨他失手殺了宛言姑姑,他想要用自己的真心實意去感動她,卻沒有辦法讓她知道。
他是皇帝,他有後宮佳麗無數,每一名妃子於他都不只是枕邊的女人而己,她們身後有她們的力量,有她們的權利靠山,牽一髮而動全身,只有相互制約,後宮平衡,朝野才得平衡。所以他不能清楚地宣告所有人,亦不能告訴她,他如今愛的只有她一個人。雲畫扇,那個與他定下終身的女子,便是如今出現了,於他的分量亦不如她這麼重。
如果雲畫扇還在世,皇后依然是她的,可是他的心,己然是無法收回了。
只是他的話,卻如晴天霹靂在巧雲的耳畔。她進宮許久,只得了個才人的位品,地位低下皇帝始終沒有臨幸過她。表姐和周圍一起進宮的葉貴妃,陳妃都做了人上人,她不甘心!
她是努力一搏,偷偷打聽了雲婕妤打算去拜訪那位杭太醫的機會,向皇后告密才得到了侍候皇帝的機會,她為此第一次違背了自己的良心,她不能就此放棄……
“可是皇上……”王才人不死心地,“臣妾備下了香雪百合蓮子羹,等著您……”只是再說不下去,皇帝的沉默,悠兒一個請的動作,明白向她宣示了己經無可挽回的局面。雲婕妤寥寥數語,竟能推翻太后定下的規矩。皇帝為了一個小小的婕妤,竟第一次任性沒有按著黃碟來臨幸妃殯。
只能起身,低低地說了聲:“臣妾告退。”便隨著悠兒出去,牙肖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在他懷中,畫扇愣了好久,才嘆息道:“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