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同時眼淚汪汪地點點頭。
這頓飯吃了很長時間,可三個人都很少說話。尤其耿迪,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和憂慮。事情發展到今天,是他預先沒有料到的。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冷酷無情、卑鄙齷齪的陰謀家。對於張河林的下場,他幾乎現在就可以下定論了,可他所做的一切又似乎並不是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說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一手實施的也沒錯,可他總有一種難言的壓抑和畏罪感,他很想知道此時此刻黃曉軍是怎麼想的。他知道自己的內心世界其實並不豐富,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屬於那種空虛無聊的混混。為了錢、為了女人,他可以幹出任何喪盡天良的勾當。幾杯酒下肚以後,他有點想哭的感覺。操,我他媽成什麼玩意兒了。他在內心狠狠地,又無可奈何地罵了自己一句。也許正是因為他的情緒過於表面化了,兩個女人也沒有說太多的話。尤其是薛佳靈,她想起那天在雲山,耿迪跟她提到將來遠走高飛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將和這個男人能夠相伴多久,但內心的直覺一直是這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她佩服他的智慧和才幹,還有那種她認為只有真正男人才具備的冷酷和殘忍。她看到耿迪今天這種少有的嚴肅和滿腹心事的樣子,她從內心湧出對他的愛憐和同情。她雖然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但她有一種要幫他解脫出來的強烈願望。
“迪哥,你少喝點行嗎?要是你真想喝,待會兒回家我和豆豆在家陪你喝,好嗎?”薛佳靈說完,看了一眼有些尷尬卻沒有表示出任何異議的豆豆。
耿迪看看兩個女人,他突然覺得自己和她們都很下賤,同屬於為了金錢和利益可以出賣一切的賤人。他為自己也為兩個女人感到悲哀和沮喪。與其說他同情過她們,倒不如說他現在也應該同情同情自己。他點點頭,心想:都是他媽的苦孩子。
“來,我敬你們兩個一杯。”他端起酒杯,站了起來,笑笑說,“咱們都挺不容易的。說實話,你們比我更難,尤其是豆豆,這段日子讓你受委屈了,我和佳靈敬你一杯。佳靈,把酒杯端起來,喝完這一杯,咱們回家。豆豆,來,乾杯!”
耿迪一席話又讓兩個女人眼淚汪汪了。
耿迪和兩個女人坐在地毯上喝酒嬉戲。她們在玩一種遊戲,先由薛佳靈或者是豆豆喝一口,再嘴對嘴餵給耿迪,又由耿迪餵給另一個女人,直到最後三人都爛醉如泥,不省人事了為止。
……
張河林和耿迪在酒店的客房接待了卞昆的遠方親戚,冒牌的“盛京吉祥千年房地產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白富貴。白富貴是個渾身上下都透著泥土和家禽氣味的中年男子。尤其是配上名貴西服和黃金鑽石的一身包裝,給人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如同剝了殼的松花蛋又被塗上了一層黃油,怎麼看都讓人彆扭。白富貴是在不久前被卞昆招到盛京的。當他得知這位遠房親戚,按輩分被他稱為表舅的卞昆,打算聘請他擔任盛京城房地產公司的老闆時,白富貴還以為自己是在夜裡發了夢遊症。但是憑著中國農民特有的狡詐和謹慎,以及多年來同城裡人打交道、做買賣的經驗,他很快就意識到,這裡面肯定有盛京人常說的那種“貓兒膩”。於是卞昆告訴他,這是一個上面首長的公子搞的專案,眼下反腐敗折騰得很兇,“大人物們”紛紛都得退避三舍,躲進幕後,這就需要有生人出頭露面,照應場子。至於卞昆本人,也是樹大招風,當然也不能跳到前面。這是一樁鐵定賺錢的買賣,只是不能讓外人知道是他卞昆在操縱,否則別人也很容易就會聯想到某個大人物的公子……白富貴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責任和義務,以及將可能得到的一筆意外之財。卞昆承諾,事成之後,送給他一套價值十萬美元的家禽生產養殖裝置。而且,在此期間,他除了每月可以拿到一萬元的基本工資外,還有相當一筆公關費用由他支配。我的奶奶,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差事!白富貴最終答應了卞昆提出的其他一切附帶條件。他甚至覺得現在的城裡人很可憐,有錢自己不敢花,還得請人幫著花。這他媽世道是有點邪了,也是他老白家前世修來的好福氣,攤上了表舅這樣好的親戚。
在張河林的眼裡,這個外表傻憨、謙恭的農民企業家必定有不被旁人所知的邪門歪道或深刻背景。現在的這個社會,每時每刻都在造就出一個個莫名其妙的百萬、千萬,乃至億萬富翁。俗話說得好,面帶豬像,心中了亮。張河林認定白富貴就屬於那種心中了亮的主兒。否則,一個狗屁不是的農民,敢跑到盛京城來趟房地產這潭渾水?當然,是人就會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白富貴之所以到了今天的地步,就是因為忘了天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