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裝神弄鬼。
暗紅長髮被那風吹動輕飄,重樓不屑冷哼,他想要運起魔力去探查究竟,卻猛然發現,四肢百骸內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回應。
他很是吃了一驚,未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只聽得這凝滯空間中忽有異響,仔細聽去竟是極熱鬧的喧譁,那聲音並不小,只是彷彿隔了什麼屏障又或是距離極遙遠,聽的並不真切。
重樓心下覺得古怪,然而身體竟率自做出反應,向著那聲音而行。他只是邁了幾步,卻如同邁了千萬裡的距離,瞬息間那聲音變得如轟雷般作響,在耳邊炸個不停,眼前已是另個天地。
他深吸一口氣,已認了出來,這正是自己初當魔尊的時刻。千萬年前,或是億萬年前,那已經太久遠,久遠到沒人記得起原來重樓也不是一出生便是魔界至尊。
暗紅的天幕下是喧鬧已極的眾魔,向來閒散的他們亦為這難得的盛世而聚,看一看這經過數不清的拼鬥終壓倒群魔而成王的新任魔尊。
那新魔尊暗紅雙眸驕傲不屑,年輕的煞殺之氣似刀如劍,一如他肆意張揚在空氣中的凌亂紅髮,雪亮腕刀有幾處染了鮮血而變得殷紅,他放在唇邊輕輕舔去,品嚐的那腥甜甘美,也隨著時間逝去而漸漸冷卻,成為乾涸的黑。
他站在魔界高臺上,身旁是倒了一地的悽慘屍首,背景是有漆黑枝椏自高掛血月間橫斜而過的殘冷美意,他俯視了天下,睥睨了終生,只覺霸氣凌雲沖霄,直想毀了那假意惺惺虛偽不堪的天庭。
“魔尊萬歲!吾等願永世追隨!”
震耳欲聾的喊聲不時響起,如那專為魔尊而築起的高樓旁的大鼓,日日被風吹響不休。眾魔狂喜俯首,那是他們的王,會帶著他們創造前所未有的輝煌。將魔界地底的火燒穿了地面,燒到九重天。
重
樓穿戴了暗金盔甲,那時的他尚不知何為畏懼,而神魔兩界向來水火不容,挑起戰火亦很是簡單,只是有些事一旦開始,操棋者自身也會化為棋盤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戰爭這回事,向來也只有兩種結局,但無論是哪種結局,都不會有哪一方能夠全身而退,能比的,無非是誰的傷更痛,誰的傷更難痊癒。
凡人命如蜉蝣,他們不記得在那麼那麼遙遠的時空中還曾有過一場如斯慘烈的神魔大戰,雖然在那些久遠至消失的時光中,人界亦是是被牽扯進去,禍及眾生,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血與火燒遍,魔焰神光來去縱橫於天地,斷肢殘體彷如落雨般自高渺天上噼啪掉下,狠狠的在地上砸成肉泥,哪管原本是金身是魔身,統統融在一起,燒了乾淨。
只是震天的廝殺終也要迎接尾聲的到來,儘管那餘音嫋嫋並不動聽,進了耳中也只落得個四面楚歌的慘淡。
魔界積起了沒膝深的血肉河流,到處可見扭曲的肢體與殘破的身軀,魔生性堅強,遭此重傷痛極之下卻也不免有呻吟自口中逃逸。破碎的低低喑啞聲,濃郁的血腥氣息,映襯著恍惚變成了鮮紅的天,連長年不動的枯樹都彷彿戰慄起來。
重樓安靜的走著,身後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又瞬間被填滿。他走在啞聲哭號與死亡獰笑的中間,地獄的邊緣。
“魔尊千萬勿要自責,吾等甘願追隨魔尊,為建大業這些犧牲都不算什麼,何況每任魔尊都會帶領吾等打上神界以圖光大魔界……”
垂垂老矣的魔界長老這般說著,語氣沉痛也掩蓋不住他眼內亢奮的光芒,重樓看到他的靈魂在叫囂著再來一戰,直到佔領那高高在上的神界天庭為止。
“可是,我倦了。”
他只是俯□,感受著地底竄出的火焰把焦黑大石上殘留的血液烤的滋滋作響,而散逸出的氣息,令人作嘔。
原來很多時候很多事,不這麼拆骨裂膛一番,是永遠都不會懂的。
他轉身,走開。
經此一役,魔界傷亡過重,神界亦是元氣大傷,且魔尊重樓日後無心與神界爭鋒,漸將精力轉於武學進境之上。
神界向比天地正義,更加是因為自身亦是大為受損,不願再起爭端,以是自此之後,神魔兩界進入詭譎的和平。
重樓安靜站在漆黑的山巔上,俯視著另一個自己,與背後粘連的失望目光。
如同無法計數的漫長歲月只是他於疲累之際打的一個小盹,醒來發現一切未變,一切如初,而日後那個嗜武如命的魔不過是某次
放縱的幻想裡的衍生,魔好鬥的天性仍在血液中叫囂,醒來的後一刻便要披甲上場,重執與神相鬥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