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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到了這座守著的甕城,七嘴八舌地說起了蘇廷楷如何建甕城,以及景祐九年的正月大亂,欽慕一下韋不宣那場經典的奪城之戰。忽然有人道:“說起來,這些年打仗是越來越多了。早些年,惠廟景廟時候,胡人哪敢來撒野?那才是好日子呢。”
那人半是感慨地說了這麼一句,好氣氛一掃而空。眾人都陷入了沉默,一口口傳著酒壺,喝悶酒。惠廟那個時候距今不過五六十年,國力卻是天壤之別。
“那時候可不是能人輩出?女人家都能冒出個張將軍。瞅瞅現在,什麼妖魔鬼怪,倒是京中那位大娘娘,作亂沒完。”
蕭懷瑾一怔,“京中那位大娘娘”說的是何太后麼?
他知道民間對她評價不高,因為延祚四年的互市一事,鬧出了大亂子,恨著呢。
“不是有那個傳說嗎?”有一個人壓低了聲音,雖然這也不是什麼秘密:“說晉過五世而亡,你們看多應景,這些年總在打仗不假吧,天災人禍沒完沒了。長安的那位爺,聽說也是起風作浪的,那個妖后再摻一腳,朝廷裡還能有安生時候嘛。”
“長安的那位爺”當然說的是蕭懷瑾,他們不敢稱皇帝名諱,民間都這麼叫。
聽他們在講自己的壞話,蕭懷瑾心中十分複雜,又不能辯駁,又聽得想笑,這些人指點江山的樣子,彷彿他們知道怎麼治國一樣。
但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支稜起耳朵聽著。
另一個人道:“也不能全怪聖人吧,他登基前好幾年,不都是那個妖后垂簾的嗎,女人和太監共掌國事,你們說能搞出什麼名堂來?那歌怎麼唱的來著,牝雞司日出,灼灼照閹狼,茼蒿掩禾黍,小人充棟樑!大家都說,指不定他們還有一腿兒呢。”
蕭懷瑾不是第一次聽那首民間童謠,然而此情此景下,總覺得莫名諷刺,又一股無名的憤懣,不知從何而起,在心底燒得慌。
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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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副尉在甕城的城頭上轉了兩圈,天冷的要命,城頭上的風颳穿了骨子,他抱著胳膊小跑過來,也倚著牆坐下,喝了口酒遞給下一個人:“一說起這個就堵心,那太監和妖后搞的一團烏煙瘴氣的,跟西魏人的互市也敢做?怎麼樣,延祚四年差點亡國,害得咱們死了多少兄弟!我媳婦兒生了兒子我都沒看一眼,留了個口信兒交待遺言就出來了。”
張副尉在朔方的幷州駐地呆了很多年,甚至從小兵熬成了八品武官,卻對當年西魏人長驅直入的慘狀記憶猶新。
蕭懷瑾沉默地聽著,原來朝廷的大事,看在民間的人眼裡卻是這樣的。
有時候他以為自己做的關乎國計民生的決策,也許底下人根本不關心,影響了他們吃飯穿衣,就是下策,就是昏君。
民智不開,渾渾噩噩過日子,歷代朝廷也樂意如此,給一口飽飯不要造反就好了,越學越聰明,聰明瞭就會想得多,想得多質疑得多,社稷就不穩定了。
雖然他曾經恨太后,如今卻也看明白了,太后做事是公私分明的,當時借勢逼人的是掌兵權的世家。延祚四年的互市失敗,她也付出了很大代價,宋逸修也自盡謝罪了。
也真是奇怪,在宮裡時他恨不得太后立刻去死,可出了宮這麼久時日,卻是常常會憶起她的好。
他還記得有一次,還是十來歲的時候,夜裡他去長生殿聽訓,看到太后合上奏摺,藉著跳躍的火光,他看見那上面落了幾滴水印子。也記得她時常會一個人站在冷寂的夜裡,提一盞孤燈,每每這個時候他便覺得她也不是那麼又狠又壞的人,可能也很脆弱,連一點點光都祈求抓住。
他張了張嘴,正要分辯,又聽他們神神秘秘道:“我聽說那個妖婆為了收養陛下,好當上太后,才害死了端謹賢妃,據說連屍體都不放過!簡直蛇蠍心腸,就可以見她器量多小了,一當太后就攬權,說不定啊,現在長安說了算的也不是陛下,是那個妖后呢!”
蕭懷瑾的心情更十分複雜了,他不知該為誰辯護。倘若從前,他聽了這話,會被激起刻骨的仇恨,懷念他早亡的母親;可如今,他的人生已經天翻地覆。
白昭容的死,韋無默喊出的真相,都太過於殘酷,甚至讓他無顏面對,在這宮裡無所適從。
為了先帝的囑託,何太后懷著喪子之痛,向仇人的兒子隱瞞了十多年真相。僅僅是這分忍耐的器量,他這一生就永遠也不及了。
眾人露出一副可怕又厭憎的神情,張副尉也推心置腹道:“是有這個可能啊,我是聽閔將軍那天跟人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