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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是憐憫。蕭懷瑾接觸到她的不忿與悲憫,那一刻淚如雨下:“求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在混亂思緒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說這些,證據呢?那是先帝親口……”

“你若不信,不願信,不敢信,就去問太后啊!”她像一把凌厲的刀子割斷了他,“不妨想想,若不是你母親所為,喪子的太后,為什麼那麼討厭您痛恨您?”

他一直以為,太后討厭他,是因為他比不過死去的大皇兄——確實比不過,人生來是不公平的,天底下最大的不公平不是權財地位的不公,而是智慧與品格。有的人註定平庸,有的人註定耀眼灼目。

“所以啊,”白婉儀好整以暇,恢復了平靜:“有你活著的一天,我這可憐的目的,就顯得那麼可笑。不是你不能幫我翻案,而是你背後的法統,你御下的國基,不允許這個真相,浮出水面。”

蕭懷瑾的眼前,已經花了一片。世界都模糊了,且扭曲了。

他好像聽到白婉儀問他“有你在,我是不是永遠不能翻案了?”

他彷彿聽到四周一片嘈雜的亂聲“護駕!護駕!”

待所有的嘈雜歸於平靜後,他的視線逐漸不再模糊,他也看到了畢生都不會忘記的景象——

白婉儀被七八柄亂劍戳穿,隨後那些劍霍然拔出,血霧瀰漫。

她手裡的小匕首落在地上,血汩汩地從她身上湧出,將她雲色的玉色的大衫披帛染得鮮紅。

——原來刀劍刺入肉身,是這樣的疼痛啊。

白婉儀倒在地上,向著蕭懷瑾的腳邊爬去。

一步。

韋不宣當年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疼?腰斬呢,不會當即死的,人會清醒著見證自己死去。

兩步。

那樣清醒地感受著疼痛,會絕望嗎?會害怕嗎?會後悔嗎?

三步。

如今她這樣的疼,是不是就能抵消他腰斬時的一部分疼痛了?是不是就替他疼了?

四步。

如果是這樣該多好……這輩子只承了他的恩,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什麼都不能。將他的屍骨葬下,甚至也不敢立碑,不敢刻他生平,怕被人掘墳。

所以能替他疼了也是好的。

這一刻她想到了七八歲時,跟著哥哥遷居朔方,那裡晚上比五原郡還冷,縮在被窩裡暖被褥時,她就聽哥哥講史書上的故事,那些精彩的決絕的壯烈的起伏跌宕的一生。

有個晚上哥哥講到了刺客列傳,講了聶政和豫讓的故事。

真是天意,讓她冥冥之中回憶起來。

地上蜿蜒了一道長長的血痕,是她在地上爬行時擦出來的。那些侍衛緊張地守在蕭懷瑾旁側。他們意識到方才太急了,白昭容最後一刻,不知為何,那把匕首沒有刺向蕭懷瑾——其實她完全可以殺了皇帝的。

當時她收手,他們的劍卻已經收勢不及,刺了過去。

而被他們護衛的皇帝陛下,踏上前一步,難以置信的樣子,悲痛欲絕的樣子。

白婉儀碰到了他刺繡的靴子,輕輕舒了口氣。

“我大概沒有別的祈求了。”她平靜地說。

蕭懷瑾失神地低頭望著她,她抬起頭,與之對視。

“只求你說一句,韋不宣乃節義之士……這句話可以嗎?就這一句,我好歹可以告慰他在天之靈了。”

蕭懷瑾喉頭動了動,哽住了,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不知道是自己不想說,還是張不開口,發不出聲。

白婉儀哀求地仰望他,過了很短也很長的時刻。

她的手鬆開,閉上了眼睛。

蕭懷瑾還是在看著她,大概是過了很長時間,他意識到,她死了。

被亂劍所戮,死在他面前。

比意識更先一步的是淚。

真奇怪,有的時候,痛到極致根本流不出眼淚;也有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痛楚,眼淚卻先奪眶而出。

他慢慢地跪在地上,抱住了滿身鮮血的她。心頭撕裂著一個想不明白的問題。

他憑什麼活得這麼好?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他?

所有人都恨他討厭他,他們恨他討厭他也是有理由的,是正確的,是應該的。

但為什麼偏偏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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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正殿裡,謝令鳶正安靜坐著,擺弄案上的一瓶插花,沒有去哪個宮串門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