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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著休沐的日子,她精心妝點了一番。太子喜歡桃花,她便在眉心畫了桃花花鈿,一身海棠紅,聘聘婷婷去了東宮御花園,盼著若能遇到太子,喚起他一片心意。
初秋的時節很是令人繾綣綺思。遠遠的,御花園的樹下,太子閒坐涼亭,被暮色勾勒出側影,似乎出神地看著什麼。何容琛捏緊宮扇的扇柄,花瓣的唇微啟,欲言又止的,臉頰忽覺有點熱。她柔聲道:“殿下……”
蕭道軒被打斷了思念,收起手中的玉飾,忽然有些煩心的模樣。大概是被勾起了內心深處的掛礙,他心情不佳,蹙眉轉過頭,見是何容琛,想了片刻才認出她:“你怎的來此?”
他口氣冰冷冷無甚溫情,何容琛被問得一窒,自幼被教習察言觀色,知太子不悅,卻不知哪裡礙了他,半是委屈半是忐忑道:“妾來御花園走走,見到殿下,心生歡喜,就……”
蕭道軒忽然沒了興致在花園裡坐下去。他起身抬腳欲走,經過她時斥道:“何良娣宮內走動隨意,你長寧殿的掌儀是怎麼教禮數的。”
何容琛怔在了原地,一身精心打扮好似變成了累贅,滿腔雀躍幾乎被這一桶冷水涼透,眼淚差點湧出。但她好歹要面子,待蕭道軒走後,才迎著撲面而來的颯颯秋風,淚雨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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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心想,這時的她,還不是後來那個將喜怒藏在心底的德妃,也不是喜怒無常隨意殺伐的太后啊。
她委屈地回了宮,拆了滿頭朱釵步搖,賭氣地擲在地上,翠玉紫金被無情摔碎。
彷彿嫌她不夠難堪,不過兩個時辰,太子妃那邊派人,來傳了口諭——
“既為東宮侍妾,便該守內宮規矩。不該戴的首飾不能戴;不該服的顏色不能服;不到看御花園的時辰就不能出門,沒得衝撞了殿下。”宣口諭的宦官最後一個字音揚起,微微挑起了眼角。
何容琛的手在袖子中捏緊,卻還不得不行禮:“妾謹遵教導。”
待那宦官離開,其他人屏退,常笑憤慨道:“小姐,太子妃實在是太張狂了,這明擺著就是羞辱您!”
何容琛咬緊下唇,她貫來心高氣傲,謝令鳶感覺到了她心底的悲涼——家族將她送入東宮為婢為妾的,談什麼自尊?
………………
經了這件事,何容琛發現,韋太子妃果然是針對她的。興許她容色出眾,讓韋晴嵐心生了妒忌,藉著那日御花園衝撞太子一事,好生大做文章。
韋太子妃訂立了規矩,後宮妃嬪依品級,穿何等服色、畫何種花鈿、配幾根步搖,乃至逛御花園的時間,都一一做了規定。
其時中宮無主,後宮事務看似是王賢妃主持,卻統統是韋太后說了算。韋晴嵐訂了這規矩,王賢妃老好人自然是不敢說什麼,韋太后便準了。
謝令鳶恍然大悟,剛穿越來時,她戴一頭首飾,就想是誰這麼事兒逼,原來訂立花鈿服飾這麼複雜的事,竟然是韋晴嵐為了羞辱何容琛所為!
何家人要面子是家族屬性,也不知何容琛當年有多受辱,竟也忍得住。韋氏這真是明晃晃的,將她取笑於後宮了。
………………
蕭道軒不耽溺女色,東宮十多名侍妾中,唯一得入他眼的,大概就是九品的顧奉儀。顧奉儀擅彈箜篌,祖母早年是梨園曲部的部首,因而她技藝很是精絕。
東宮侍妾們,少不得有嫉恨她的。
終於有一日,韋太子妃在穆天園裡,做了一件讓所有侍妾都大快人心的事。
她重罰了顧奉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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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秋的時日,枯葉遍地。韋晴嵐懶洋洋地坐在涼亭裡,讓顧奉儀彈箜篌,從早彈到晚不停歇。
“殿下最喜歡聽你彈哪個曲子?哦?《長相思》?這曲子江南盛行得很,本宮也有所耳聞,你就彈來聽聽吧。本宮聽得起興,就有賞。”
她這是將顧奉儀當秋娘使喚。
然而顧奉儀又怎能反抗?遂從清晨到日暮,箜篌琴絃上滲透了血跡,顧奉儀忍住錐心般的刺痛,一遍遍地彈《長相思》。
韋晴嵐揚起眉,說,你怎的又彈不好了,是存心敷衍本宮麼?
顧奉儀十指鮮血淋淋,跪在地上俯首道,嬪妾不敢。
韋晴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而笑了一下,命人將顧奉儀的箜篌,扔進了背後的湖中。鳳首箜篌落入水,濺起嘹亮的水花聲響,顧奉儀膝行幾步,哀求道,此琴是祖母生前愛物,求娘娘恕罪!
韋晴嵐的冷笑驀然收起,沉下了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