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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部分

那時是年前。西魏王庭得了佈防圖後,蠢蠢欲動等待機會——晉國士兵最喜慶、也最思鄉的日子。

景祐九年的第一天,爆竹在街上燒響。

楊犒記得那喜慶的日子,那天,西魏的馬蹄橫掃入關,衝過佈防要塞,衝破城池,迅猛如風,飛殺了進來!

朔方郡大亂,守軍甚至未能回得過神,駐地營迅速被鐵騎衝散,將軍府被孤立包圍,軍心也如磚牆崩塌一樣迅速潰散。

蘇廷楷大概至死都沒有想通,這固若金湯的城池,究竟是如何破的。他混亂中對小兒子不知匆匆交待了什麼,然後帶著親兵抵擋西魏人,卻寡不敵眾,身負重傷後力竭而亡。

他駐朔方的這幾年,經營得很好,不但兵強馬壯糧草充足,還擴建了城池,新修起了甕城,帶當地人建屯田灌溉的水利。提起他,百姓是敬仰的,西魏人卻恨得牙癢——他殺了他們很多勇士,那些勇士都是草原上的希望。

他們把蘇廷楷和蘇夫人的頭顱砍下來,挑在竹竿上——將軍府新年作為爆竹用的竹子,還未來得及用火燒——就這樣挑著頭顱、騎著馬,大肆遊城,炫耀給朔方城中的每一個百姓。

那些被奸…殺、搶劫、哭喊的晉人,睜眼看著保護他們的蘇將軍被敵人挑著頭顱,招搖過市地穿過每一條街道。

混亂中,西魏人沒有放過蘇廷楷的兩個兒子。他帶著西魏人轉遍了城巷,最後在一間廢棄民居里,找到了瑟瑟發抖的將軍府老僕。那些西魏人忽然笑得意味不明,他聽不懂胡語,卻猜得到他們不懷好意。

他們將掙扎的老僕按在地上,剃光了他的頭髮,將匕首**他的頭頂,硬生生挖了個小洞,鮮血淋漓中,兩個孩子嚇得放聲大哭。

那之後的情景,楊犒已經不想回憶。那些西魏人用中原的話得意說道:“看到沒有?這才是點天燈!”

楊犒打了個冷顫,他轉開頭去。

但即便如此,老奴痛苦至極的嚎叫,聲聲入耳,震懾撕裂他的心魄。他知道,西魏人在老僕頭顱開的洞上點起了火,以他的腦漿為燈油,那老僕受不住這酷刑,很快便目眥盡裂青筋暴起地死去了。

而那兩個孩子,他沒有去看。那場景太過於殘忍,一時他有些後悔,不該找到他們。也許從那以後,他們幼小的心中都會留下深刻的陰霾。

後來他故意落在後面,讓那個大一點的孩子逃掉了,小一點的蘇…榮識腿短跑得慢,又被抓了回來,被西魏人作為奴隸,帶去了西魏軍中。

以後蘇家的事,就是朝中黨爭的砝碼,老師手裡的絕妙好棋——西魏侵入中原腹地,晉軍節節敗退,朝中世家勳貴推三阻四,桂黨趁機發難……無論先帝是否相信蘇廷楷叛國,在那樣的情勢逼迫下,在外敵脅迫岌岌可危下,很多事情都不得不妥協。

蘇家被定罪後,年內老侯爺便死了,蘇老夫人緊隨其後,據說二人臨終前眼睛都未能閉得上。方老將軍是蘇家多年的世交,那時在家中被禁閉,未能去送行,葬禮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對蘇家避之唯恐不及。

而蘇廷楷的部將們,要麼被西魏人殺,要麼被朝廷定罪,唯有楊犒平安無恙,他在朝中的老師保住了他,將他調去了幷州糧草營,名義上是貶官,實際上卻是肥差。

楊犒有時候想想,也覺得欠了蘇家人一個公道,心裡也不是不沉。可這些事豈是他能一力改變?哪怕他不肯做,朝中人自有辦法透過別的方式構陷蘇廷楷,只要權欲和私心不變。

………………

“所以,我又何辜呢?從一個被敬仰的英雄、將軍,落到隱姓埋名,一輩子惴惴不安地偷生。”楊犒憤憤不平地回憶至此,目光從那張老舊泛黃的佈防圖上收了回來。

這佈防圖是當年西魏攻下了朔方城後,拓跋烏將之甩在了他的臉上,語調中充滿了濃濃的鄙夷:“晉人如此,莫說輸一座城池,任我西魏馬蹄踏遍中原也不委屈!”

那佈防圖甩在他臉上,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了羞恥,也不是為自己,卻比自己更甚,那羞恥彷彿是將所有見不得光的醜惡、不堪、鄙陋,都暴露在了敵國眼裡。

正如方才,酈清悟將佈防圖扔在他臉上一樣,火辣辣的,不啻於重重的耳光。

楊犒垂下眼簾,嘴角掀了掀:“你們有什麼可憤慨,你們什麼都不懂。”

“我也不想懂。”謝令鳶忽然覺得一陣反胃,她輕輕掩住嘴:“居然還自認為無辜……真是,都該死啊。”

楊犒覺得很可笑:“這些事才不過浮上水面的一角,你殺了我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