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說出來:“哪裡能等到這個時候。便是在傳言一開始,先時爹將大部分的地與鋪子都質給人家,出海船上的大部分貨便是這般得來的。畢竟造船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得八**九了,再有其他花銷,便花光了家裡的錢。那時家裡人都覺得不成問題,只想著有鋪子有田地,在當時,都覺得足夠兩三年用,一待返家,所賺便是七八倍……”
文箐心想:這便是一場豪賭,看來三舅不是個賭徒,可是商人的天性貪利而孤注一擲在這一次是表露無遺的。
華嫣一回想過去的事,甚是難過,不過壓在心底了只得悽楚,如今有個樂意聆聽的表妹,索性一古腦兒傾出來。“故而,那些債主一聽傳言,先時便鬧騰起來,祖母無法,嫌吵。便讓劉大管事先還債。家裡無餘錢,自然只好折賣 那些田地於那些極難纏的債主們。中間還打發了好多人,只說這些事未經證實,定是有人暗中使壞,謠傳而已。”
文箐心想,這事既然開了口,就如閘開了條縫,水,傾洩而出,勢大,必然會狂瀉,就如銀行發生擠兌一般。
“可是有了一例還錢的事,一旦另一家曉得了,自是以傳言為真,便又會來緊纏著討債,把質出去的土便當了債務償還。然後接著,家裡坐著的人越來越多,門口四處有債主守著,鬧著,那個時候,真個是雞犬不寧。‘
華嫣頓了一下,繼續道:“直到後來紀家上門來說這事是真的時,便不僅是債主,更有先時託了我爹帶貨說好分成的人家,這時也不講道理了,全都擠上門來,鬧將起來,甚至於有人開始算計我們家當時到底還有多少債務有多少田地鋪子可以償還,於是搶起來了。”
華嫣回想到這裡,眼淚撲簌簌而下。“祖母當時聽到紀家人的話,已經生了病,姆媽那時只得接手管這些事,真個焦頭爛額的。可是,她哪裡應付得了?我們聽著下人說外頭債主因為搶著錢,都要打起來了,更是嚇得只關緊了後宅的院門,用大木頭鎮住,每晚睡得不安心……”
文箐拉著她的手,反覆摩娑著,安慰著。華嫣抬起頭來,淚眼朦朧,苦笑一下,道:“讓箐妹擔心了。好在那時有族人幫忙料理。便把所有的鋪子都轉賣 ,田地亦賣 了個乾淨。只是上門來的人太多了,都分不清是小債主,還是託貨的人家,總之聽吳嬸說,那時外面是烏泱泱的有人。於是有人進得院裡,一見我家下人顧及不到,便捲了家裡的物事就跑。有一個卷物而走,其他人亦有樣學樣,扛起家裡的一些值錢的便走,甚到一度要衝到後宅來。姆媽嚇得,當晚偷偷地開了後門,一家人簡單收拾了些值錢的物事,便逃了出來。後來,家中下人亦是抵擋,報了官府,方才安寧些。只是家裡值錢的大部分全都搶空了,好在是家裡人還記得大體是哪些人搶的,便逐家挨戶去消帳。人家一看這般,也沒奈何,算是承認了以物抵債。”
文箐詫異地問道:“他們這般上來拿家中財物,不等於白晝搶掠嗎?按說官府可拘了人去。”
華嫣一愣,顯然她是根本不懂這個的。“官府想插手亦無可能。這事,說來便是私人錢財債務之事,欠債還錢,本是應當。好賴,自有里老坊長之類的在申明亭調停。”
文箐啞然,確實是這般,眾怒難犯,而且確實是錢財糾紛。官府向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先是經過申明亭調停各家,若是再不服,方才會報官。蘇州不如江右喜訟,這裡的人,十分怕惹官司。再說,欠債的,搭船出貨的人,太多了,這要打官司,扯皮,只怕衙門為這些事,就會查個沒完。想來,沈家族裡也是為了息事寧人,才這般吧。
華嫣嘆口氣道:“人心難測。便是在這時候,家中下人亦是有別的打算,更恨那居心不良的,將姆媽與祖母房裡的剩下來的值錢物事順手牽羊走的。只是當時忙亂,人又多,我們哪裡曉得是哪些個?那陣子光景,都已顧不上這個了。幸好,當時族裡正在與人討論還債一事。只是族裡沒人能拿得出太多錢來將我家的田地鋪子類的買下來,最後是族裡將我家那宅子買下來,其他的田地鋪子有不是質於人的,為了還債,都折價於人了。故而,本來是值十萬貫鈔的,最後能到手六七萬已不錯了。原來以為能還清的債,沒想到這一折損,最後,唉……”
文箐聽她一口一句“族裡”,可見她心裡想著有家族可依,是十分地信賴的。只聽她繼續道:“再後來,因為義莊當年是祖父與爹置辦的,雖算族裡名下,那些有族人為保,終究是沒人能動得了。族裡親戚有相幫的,再加在大伯二伯忙著在族裡求情,終於說服了族裡動用這筆錢,也足月幫著我們還債。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