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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從縣丞家走出,已經是掌燈時分,空中烏雲低沉,遮蔽了星月,除去城西幾家青樓和飯館透出些許光外,整個街道都被黑霧吞沒,偶然幾隻搶食的野狗咆哮著從腳邊疾奔穿過,又嗚咽消失在遠方,小縣的道路用青石板鋪成,鞋底摩擦砂石發出‘沙沙’的聲音。來唐朝已經數月,李清的心境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剛來時,他想著要改變歷史,要將天下玩弄於股掌,要將世界踏在腳下,可現實卻讓他沮喪,他彷彿就生活在一個資訊閉塞的小縣,沒有身份,沒有戶籍,儼如一個滿腹經綸的大儒,卻面對一幫不識字的白丁。
李清苦笑一下,他的性格隨和,隨遇而安,職業生涯也養成他凡事謀定而後動的做事風格,既來到這個時代,就要先適應它,要知道何所為,何所不為,不問青紅皂白就跑到長安去折騰一番,可能尚不見黎明,便沒於黑夜。路上很安靜,李清卻思緒紛亂,自己到底要先做什麼,再做什麼,必須要理一個詳細的計劃,可是究竟要先做什麼呢?起點在哪裡?他如同一個溺水的人,在水面空抓,卻握不到實處。他的思路又回到了這次童生上來,唐朝是文人的天下,不象後世,一個戲子也能呼風喚雨,在這裡只有士才能走入上流社會,要不就須有強硬的靠山,而他李清兩樣皆無,李清突然有了一絲明悟,不管將來做什麼,他都必須要有士的憑恃。
既想通此節,他思路便漸漸清晰起來,取得童生資格後,夫人就要安排張仇去鮮于府借讀一年,據說那裡有個極有學問的先生,自己何不利用這機會好好補習一番,李清精神大振,快步向張府走去。過了離別橋,穿過一片柳林,他的腳步又放慢下來,就在這裡,他差點喪命,李清腦海裡浮現出管家張福的陰險、二夫人的狠毒、廚子張喜的兇殘,他的心漸漸凝成了冰,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在走之前,他必須要將這段恩怨了結。
半個月後,榜文發出,張仇排列倒數第三,名次雖不佳,但已經獲得了參加鄉試的資格。也是這一次暗箱操作,使得張員外、張夫人對李清的能力有了新的認識,正式認可了他西席的地位。
第九章 以直報怨 (一)
“李公子,這些雜事不需你動手,我來!我來!”
張才一把搶過李清手上的掃帚,埋怨道:“若被老爺夫人看見,又該扣我月錢了。”
自老爺當著閤府上下將西席聘書交給李清,並宣佈李清享受管家待遇後,眾人看他的眼神和態度便開始有了變化,羨慕、嫉妒、崇拜、巴結,不一而足。
“不妨事,實在沒什麼可做的,久不動倒要生病了。”
前世,姑且叫前世吧!李清是辦公室的小弟,每天早晨第一個來,掃地、拖地、打水、給幾位大伯大嬸泡茶,都是他的事,到了唐朝突然不做,倒有些不自在起來。清晨他見幾片枯葉在小院飄卷,便忍不住拾起了久違的掃帚。
“小才哥,你.....”話語未出就被急促的驚惶聲打斷,“不!不!公子叫我阿才好了,我還小公子一歲,實在擔不起。”
李清笑笑道:“如何,我教你的法子可靈?”
張才眼中露出一抹感激的神色,“公子教我的法子,還真靈,昨晚荷花她、她—”他臉一紅,喃喃說不出口。
上元節後,張才便開始追求荷花,荷花雖對李清的愛情之火剛剛熄滅,但對這個看膩了眼的二等家人卻委實沒有興趣,李清便教了張才一招,讓他日日去山中摘梅送給荷花,十日後再突然中止,那荷花剛剛品到男人的溫柔,突地失去,不禁悵然若失,一縷相思竟繞在了張才的身上。
“我知道了,明兒我就給夫人說說情,讓她把荷花許給你吧!”李清突然有些憐憫張才,男人若沒有錢和地位,他如何留得住象荷花那種女人的心呢?
“公子恩情,張才日後必報!”張才感激道,他也知道夫人對李清青睞有加,又歉疚於他,他去說,此事不定真的成了。
李清卻暗道:“看他的樣子,不象是裝的,是時候了。”便拍拍張才的肩膀誠摯道:“阿才,你真的很喜歡荷花嗎?你可要想清楚,她的性子,你受得了麼?”
張才低頭無語,半晌,眼中迸出痛苦地神色,荷花的多情,讓他難以承受,可他真是很喜歡她,她的從前或將來,也只能默默的忍了,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又能如何?
“你來!我有話對你說。”
上元夜被辱的傷痛並沒有隨時間被李清淡忘,相反,它慢慢沉澱下來,在他心中醞釀,日久彌深,日久彌稠,仇恨的種子只要落根,他就一定會讓它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