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瑕冷眼瞧著站在石瑩身旁的幾個姑娘,覺得有些面熟,大約也是之前曾有過一面之緣,卻又鬧得不歡而散的秀才家屬或是什麼商戶家的姑娘。
就見這兩堆兒姑娘俱都青春嬌美,穿戴不凡,隨便一個挑出來論一論,家裡也有個陳安縣名人的親戚,當真你要壓我一頭,我便攆你一丈,誰也不服誰。
開門做生意,迎的是八方客,掙的是四海錢,不管是掌櫃的還是跑堂的打雜的,俱都長了一雙火眼金睛,辯人尤其果決迅速。
石瑩一眾剛一出現,便已有著統一白坎肩綠棉裙的丫頭上前迎客,笑著將她們往裡頭引,身子還恰恰擋在兩夥人中間。
剛邁出去一步,石瑩就瞧見了那邊櫃檯上正打包的大紅灑金百蝶穿花錦緞,一時也顧不上跟方媛打架,脫口而出:“將那個拿來我瞧瞧。”
她最愛大紅大綠寶藍等濃烈顏色,這紋樣說不盡的富貴,道不清的堂皇,一派繁華景象,看著就歡喜。春節將至,石家遠近幾房親戚也要走動,這匹料子買回去叫人給自己做一身襖裙穿,給那幾個堂表姐妹眼饞不是正好?
卻聽那夥計朝斜前方看了一眼,為難的說:“對不住了石姑娘,這些料子都已經叫人買了,不若您再看看旁的吧。”
石瑩順著他的視線一看,正對上方媛笑容燦爛一張臉,登時氣的眼前發昏。
方媛放聲大笑,十分囂張,挑釁的道:“如何,誰叫你做什麼都慢一步呢?這些我們都包圓兒了,你若求我呢,說不定倒能勻出一尺與你過過癮,裁個手帕子什麼的。”
“你放肆!”石瑩身邊一個瘦削的姑娘率先怒道。
方媛瞬間收斂笑容,將臉兒一抹,抬高了聲音呵斥回去:“你還放五放六呢!什麼人也敢青天白日到處撒野,你是什麼阿物,也敢到處抖威風!”
她常年習武,尋常三幾個健壯兒郎尚且近不得身,氣勢驚人,哪裡是一個小女孩兒能承受得起的?故而那姑娘本能的抖了下,腳下一滑,竟險些摔倒,十分狼狽。
又有一個容貌一般的方臉姑娘不悅的甩了甩袖子,故意端著架子,拿腔捏調的道:“真是言行粗鄙,尚不得檯面。”
話音剛落,石瑩帶來的這群人從上到下便都齊齊捂嘴嬌笑,十分造作,看的方媛渾身不自在。
她待要再次出聲反駁,卻被一旁的萬蓉悄悄拉住,在她耳邊低聲道:“那是秀才之女,莫要張狂。”
也許方媛記不大清來者何人,可萬蓉心裡卻清楚得很:
石瑩那等家底,豪商是攀附不起的,人家也瞧不上她;而她偏又作風奢靡,舉止張狂,底蘊身深厚的讀書人家固然也不屑與她為伍,不過半瓶醋罷了。與自己鬧翻之後,她只糾結一眾沒甚氣節的窮酸秀才與小商戶女眷出入,要麼抖一抖所謂的大戶威風,要麼做一把酸詩,標榜自己是讀書的才女,好不害臊!
方才出聲的那個也不過是個窮酸秀才的老女兒。
卻說那秀才都五十多歲了,考了大半輩子才混了這麼個功名,連縣學都沒進得去,更幾次三番叫人從考場裡抬出來,說句不好聽的,還指不定有沒有那個命進秋闈考場呢!
那姑娘上頭一溜兒七個姐姐,自詡讀書人的爹又清高的厲害,不肯做活,家裡窮的叮噹響,能賣的都賣了,沒有一件衣裳是不帶補丁的。往常誰都瞧不上她,只去年那老秀才好容易中了,這才一朝揚眉吐氣。
可終究秀才老了,手抖眼花,沒得收入,眾人也都知道他這一大把年紀必然沒有前程可言,並不往來。故而她家中還是窮,三餐不繼,破屋漏雨,石瑩略施手段就叫她感激不已,隨手給了幾件舊衣裳死心塌地的跟著。
饒是如此,她也是秀才的女兒,方媛身為商戶之女,若當真同她對上,豈不是當眾瞧不起讀書人?那才是捅了馬蜂窩!
方媛也猶豫起來,只是仍有滿腔怒火無處發,咬牙切齒道:“難不成咱們就吃了這啞巴虧?”
萬蓉剛要開口,就聽旁邊的杜瑕輕笑一聲,輕飄飄的說道:“原來是秦秀才的女兒,失敬失敬,我當時誰。聽說家裡又有喜事了?還沒道一聲恭喜呢!”
那秦秀才的女兒語塞,一張臉登時漲成豬肝色,無言以對了。
你道秦秀才家為何這樣窮?按說有這麼些女兒,便是勤快些,做點針線活一日也能得二三百錢,如何過不下去?皆因那秦秀才讀書不成,倒愛學人紅袖添香,早年著實收了兩個屋裡人,如今主子不主子,丫頭不丫頭,都擠在一處。去年一個丫頭竟然也生了個兒子,前兒剛滿週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