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覺得自己渾身是盔甲,沒有人能傷到她,可他就那樣微微垂下眼,將她所有的嘲諷盡數接下的模樣,卻彷彿劈頭蓋臉砸了李述一個悶棍。
她從沒有覺得自己這樣無恥過,她把一顆最赤誠的真心踐踏到塵埃裡。
“沈孝……”
李述愣愣地開口,嗓音裡有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沙啞與柔弱。沈孝身體就是一顫,抬起眼來看著她。
她微微皺起眉,目光都是憐憫。
她在憐憫誰?憐憫他這樣低聲下氣,還是憐憫她自己命不由人?
她唇上都是被他咬出來的傷,乾裂著往外滲著血。
沈孝盯著她的唇,朝她走了一步,他俯下身來,輕輕地碰了上去。
這一次非常溫柔,沈孝不知道怎麼去親吻,他只在她唇上舔舐,將那些血都捲進口腔裡,嚥進唇舌間,彷彿這樣就能骨血相依,永不分離。
李述沒有抗拒,但也沒有配合。
她就那樣睜著眼,可目光卻看向虛空。
抗拒違逆本心,依從違逆理性,她被兩種情緒撕扯,不知道該偏向哪裡。
她沒有沈孝那樣孤注一擲的膽氣,沈孝可以拋棄一切,可她不行。
世上怎麼會有他這種人,前半生為了做官付出了一切艱辛努力,可真正面臨選擇的時候,他卻可以將那些執念全都拋棄,只為了虛無縹緲的一個情字。
世上怎麼會有他那樣的人。
李述想不通。
沈孝將她唇上所有的血漬都舔舐乾淨,然後長睫一掀,直視進李述的眼睛裡。
他的意思非常明確。
親吻到這一步,親密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更不想回頭。
他伸出手去摸到李述脊背,將她後背抵著的門閂緊緊扣上。
咯噠一聲,門閂落下,房間封閉。
除了直面彼此,再沒有任何退路。
門外的紅螺卻已經急了,方才那一聲轟然的關門聲後,屋裡就半天沒有響動,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慌慌地又來敲門。
“公主,公主,您怎麼了?有沒有事?”
李述扣緊了門上的雕花紋,“沒事。”
她聽見自己說,“讓侍衛撤遠一點,守在樓梯下面,把三樓封起來。你守在門口。”
門外侍衛整齊的腳步聲走遠了,門廊上空寂寂的,室內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沉默。
沈孝眼不錯珠地盯著李述,一雙漆黑眼裡看不到任何情緒。只有無邊無際的黑。
他揚臂就將李述打橫抱了起來。
沒有退路,也沒有前路,只有當下,只有你我。
(青青青青青帷)
*
沈孝動情最深的時候,李述忽然開口,方才那些沙啞,那些迷亂,全都不見了蹤影,她抽離出這場男歡女愛,聲音平靜而冷漠。
“你可以要我,可你知道我的條件是什麼。”
去娶金城,李述的要求一直都沒有變過。
沈孝發熱的頭腦被李述的話拉回了部分清明,眉峰皺起,眼含不解,望向李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李述的意思。
李述卻不欲再多解釋,她伸手攬住了沈孝的腰。二人徹底融合在一起。
恍惚間他彷彿聽見李述說,“你答應我了……不要反悔。”
他答應了什麼,他不記得了,只知道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李述要什麼他都答應。他可以把自己的命都獻上去。
一切結束後,李述剛回過神來,立刻就避過了沈孝的目光,想要蜷過身以沉默的脊背來面對他。
沈孝由著她又將自己縮回了鎧甲裡。
沒關係,沈孝想,他至少已經知道了如何去卸下她的鎧甲。
李述原本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場情·事餘韻,自暴自棄地轉過身裝睡。可沒想到她著實是累了,只覺得自己才閉了一會兒眼,再睜開時卻發現天色已經黑了。
沈孝的衣服蓋在她身上,羅漢榻上睡不下兩個人,李述翻過身,才發現沈孝靠在邊上,伸手勾著她的手,也沉沉睡著。
窗外是通明的燈火,可隔著窗上蒙著的布照進來,就只剩了淺淺淡淡的光暈,晦暗地照在他臉上。
長睫在他眼下透出一圈陰影,李述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伸出手去,輕輕地撥了撥他的眼睫。他不是很害羞麼,李述想,為什麼做·愛的時候都沒有臉紅。
這一場歡愉與三年前那一場決然不同。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