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嘆了口氣,“李公說我命數不如你,我的確有些悶氣。”
他會因為這個悶氣才怪!琉璃不由皺起了眉頭,“你又哄我!”
裴行儉的眼神專注,“琉璃,我絕不哄你,李公說,你的命數再好不過,就是配我委屈了些。”想了想又道,“你可想知道,我是如何認識李公的?”
琉璃看他神色認真,雖然知道或許別有內情,卻也有些無可奈何,又聽他說到這個,立刻用力點了點頭。
裴行儉略整了整書案,拉著琉璃坐到了書房另一頭的榻上,才道,“六七年前,有段日子我幾乎日日去新昌坊的酒肆,恰好李公也愛去那家酒肆打酒,見過我幾面,便與我攀談起來,又要給我看相,說我的命數是有幾多劫數便有幾多功業,我只當他是胡扯,他卻把我過往之事說了個八九不離十,我以為他是恩師特意找來勸我的,更不欲理他。李公便與我打賭,賭的雖然是小事,但連賭了七次我都輸了,我這才覺得他不簡單,開始有些相信他勸我說的那些話。”
“後來恩師也重重的訓了我一頓,我振作了一些,回頭再去找他,他才告訴我他便是太史令李淳風,當時我手頭正有衛公幾冊陰陽相人之術的書看不明白,既然遇到了他,自然不欲錯過,沒想到李公竟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李公的別院原本就是修在樂遊原上以觀天象的,平日便是家人也不能去打擾,有兩三年,我卻是隔日出入,整夜隨他觀幾天推數,因我之前也常在外面喝醉不得歸家,倒也無人疑心。李公指點我時,所費心血實多,悉心之處比起恩師來也不差什麼。不知為何,他不許我稱他為師,亦不願此事讓太多人知曉,我也只好隨了他的意,只是他這份恩情,卻不知日後如何能報答了。”說著,長長的嘆了口氣。
琉璃默默的聽著,倒也不大驚奇李淳風的做派————高人大概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裴行儉的資質本來就高,當年蘇定方不也是上趕著要收他為徒的麼?只是,六七年前的那段時間,他竟是頹廢到了那種程度?日日買醉,夜夜不歸…心底有些隱隱作痛,琉璃輕輕嘆了口氣,將頭靠在裴行儉的肩膀上。
裴行儉伸手將琉璃攬在懷裡,心裡卻鬆了一口氣,生平第一次覺得,琉璃若是笨一點就好了,不然他也不至於要把這陳年往事都拉出來說一遍,才能讓她不追問下去。
她的面相自然沒問題,他也不會騙她,只不過瞞下了李公的第一句:“你的這位新婚夫人,面相果然有些奇特,我竟也看不大透,不過,她服紫只怕猶早於你。”
更有問題的是他自己。李公其實很早之前就說過,他今年只怕會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起落其實他並不太放在心上,大喜他也已知道是什麼,可是大悲…他曾以為,這世上大概沒什麼大悲是自己還承受不了的,可如今,他卻真真切切的知道,他想錯了!
琉璃靜默半晌,還是打起精神來抬頭笑道:“你寫了這半日,竟還不餓?廚下的晚飯已經得了,我進來便是想問你什麼時辰想吃?這一說話,竟也混忘了。”
裴行儉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還真是有些餓了,這就吃吧。”
琉璃笑著起身,掀簾走了出去,見阿霓還等在外面,便讓她去廚房傳話,自己帶著小檀佈置案几。因為今日天氣有些熱,琉璃讓廚娘做的便是槐葉冷淘和用牛羊豬熊鹿五種肉絲生醃成膾的五生盤,又做了蛤蜊肉羹,用熟蛋黃加牛酪拌了一盤生菜,四樣上來都是清清爽爽的模樣。裴行儉淨手後過來,忍不住點頭:“日後這飯食還是你來管更妥當,這一看便讓人更餓了。”
琉璃嗔了他一眼,“別的事我就管不妥當了?我算賬比義母都要快,下人的面孔一遍就能記清,招待親友也沒有出過漏子!”
裴行儉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果然是鎮宅之寶!難不成還怕我搶了你的風頭?過幾日我銷假回了衙門,自然有你大展身手之時。”又拉著她在身邊坐下,“就是吃得太少了,快陪我多吃些。”
琉璃不由洩了氣,每次一說這個,他就是一副哄小孩子的語氣,說到底,還是對自己不放心!她悶悶不樂的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竹箸。
裴行儉不由嘆了口氣,“你怎麼倒賭上氣了?我原打算著明日便讓外面的管事都來見見你這位主母,你若是餓壞了可怎麼好?”
琉璃頓時眼睛就亮了,“真的?”
裴行儉點了點頭,“比珍珠都真!”他自然也知道,琉璃並不是軟弱遲鈍的女子,自己日後也不可能還像這幾天一樣事事都替她做了,只是覺得能讓她多得一日清閒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