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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老傅有些不忍,也怕孩子心理負擔太重,會出事:“雖然觸及靈魂了,不過好像都捅穿了。你也沒那麼差嘛!這稿檢查寫得不錯,除了說自己是臭狗屎,檢查是要進檔案的,你還要注意下措辭。總之,務虛的方向是對的,不要務實。領導不要看事件的過程,你前幾稿寫的,什麼意思?還想跟領導討價還價?按你前兩稿的意思,不是你錯了,是領導批評錯了是吧?還非要弄個是非曲直,責任五五開是吧?別哭了,擦擦眼淚。寫檢討嘛!幹這一行必備素質之一。不會寫檢查的記者,不是好總編。”

鄭雨晴被老傅逗得鼻涕泡都吹出來了:“還總編呢,我能再當記者就不錯了……”想想又難過得掉眼淚。

老傅轉身抄來個資料夾遞給雨晴:“喏,看看。”

鄭雨晴翻開資料夾一看,撲哧笑了,資料夾面子上寫著“我的檢查”。老傅一指後排書架:“喏,這一排,都是。”

如果檢查也算作品,那這些年傅雲鵬也叫著作等身。不過倘若領導認真去看傅雲鵬的檢查,就會發現這個老傅寫的全是廢話—確實痛罵了自己,但卻搞不清他犯了啥錯誤。幸好領導是隔三岔五換一茬,否則,領導一定會覺得每篇檢討是如此地面熟,好像前生哪裡遇見過。

鄭雨晴前面交來兩稿都沒獲得透過,並非他老傅有意為難鄭雨晴,也不是摳門,不願意給鄭雨晴傳經送寶點撥捷徑,而是老傅一廂情願地認為,鄭雨晴是可造之才,可造之才怎能不會寫檢查呢?!他傅雲鵬之所以能夠在總編位子上坐著,並且將一直坐到退休,不至於像前任老王那樣,忽然就被調離新聞單位,發到某個區辦企業當廠長,全憑著這門獨有的生存技能。

不過,傅雲鵬當上總編,這輩子官路就算到頂了。以他的人品、能力和才幹,幹個宣傳部長綽綽有餘。可惜老傅身上文人氣過重,清高到從不跑官要官,又愛才惜才。像這種替人挨板子做檢討的事情,老傅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每次幹部選拔,組織部長翻著老傅檔案裡那一年比一年厚的檢討,直嘆氣:“唉,這個傅雲鵬!真拿他沒辦法!”

傅雲鵬領頭,帶著手下大大小小的報社中層幹部,從副總編到部門主任,加上值班編輯和闖禍的鄭雨晴,一串人馬聯袂組團參加擴大會。這可能是江州市委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常委擴大會了。會議室地方不大,傅雲鵬帶來一幫人,呼呼啦啦鋪開來居然站不下,鄭雨晴按資歷被擠到門外了。她面前是參差不齊的三四排人,只能看著一溜高高低低的後腦勺,有的毛多有的毛少。瘦小的鄭雨晴,混在一群高低胖瘦的大佬裡面,她這個始作俑者,反倒邊緣化了,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嘍囉。

傅雲鵬站在第一排,第一個代表報社沉痛宣讀檢查。他雙手捧著檢查,抑揚頓挫,中氣十足,表情嚴肅,痛心疾首。報社其他人都跟著沉痛莊嚴地低頭配合,只有鄭雨晴夾在人縫裡,好奇地左右偷看,來之前的擔心和害怕不翼而飛,反而覺得有點像唱戲般的可笑—這個舞臺上的每個人,都兢兢業業地唱自己的戲份,全情投入地忘記了沒有觀眾。

傅雲鵬讀完檢查,跟著就是各人宣讀各人的。捱到最後輪著鄭雨晴唸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三小時,領導們對念檢討這事情產生了審美疲勞,稀里呼嚕地,抬抬手,通透過關!

回到報社後,鄭雨晴老老實實到行政科領了圍裙和套袖,穿戴整齊去了資料室—不許上崗的結果,她是真切聽見的。

傅雲鵬晃晃悠悠地走進資料室,挑眉一樂:“喲,來報到啦?”

鄭雨晴噘嘴不搭話。

老傅問:“你們學校怎麼教你的?做文章做文章,文章是要靠人來做的。這裡面大有技巧。常言道,一句話叫人笑,一句話叫人跳!你這次的報道,雖然字數不多,卻影響不小,搞得領導和報社都被動。我希望你今後無論是做新聞還是幹其他事情,先問問自己的初心。”

鄭雨晴詫異:“初心?”

“我知道你對江心島有感情。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的初心是幫他們,現在的結果呢?新聞報道,要擺事實,講道理,不能聽風即雨,他們那些人,大多沒什麼文化,不懂經濟,也不瞭解科學,事實上,你採訪的物件,大多都是這樣的。但你不能和他們在一個水平上啊!領導批評咱的話裡,有一句是非常正確而且有水平的:你不能光聽採訪物件怎麼說,你還得聽聽專家的意見,瞭解政府為什麼做這個決策。還原事實真相,這才是記者的本分。”

鄭雨晴把套袖一摘,丟桌子上,嘴巴噘得老高:“反正不當記者了。您今天既然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