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總的來講,馮煦對現在的生活比較滿意。特別是《新華字典》第一版刊印之後,馮煦專門跑到倉庫去看,堆積如山的字典中隨手抽出一本,編撰者第一位的名字就是馮煦。即便這位被稱為江南才子的老先生還算是“淡泊名利”,他依舊感到眼眶有些發熱,鼻子有些發酸。這可是數萬本字典。在這個時代,在整個中國的讀書人裡頭沒幾個人的書能一次性印刷幾萬冊的。馮煦自己固然是激動萬分,他注意到和他同去的沈曾植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後,同樣是一副感慨萬分的模樣。
由於要處理些事情,馮煦去的比較晚。此時最初的衝突已經告一段落,雙方僵持在那裡。嚴復向陳克他們使了眼色,陳克、路輝天、沈曾植等四人先行離開,留下嚴復單獨勸說王士珍。馮煦並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路輝天和沈曾植又把事情給詳細複述了一番。馮煦無奈的搖搖頭,“陳主席,你們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路輝天最不想聽的就是這話,馮煦話音剛落,路輝天眉毛就皺了起來。反倒是陳克很認真的請教道:“請馮先生指教。”
“陳主席,大家都說以理服人。貪生怕死之輩,人民黨也不會要他們。就拿我來說,若是被俘之時,陳主席問我,想死還是徹底服了人民黨?勝敗乃兵家常事,但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我雖然怕死,卻也只好引頸就戮。”
沈曾植聽了這話,強忍住笑意別開了臉。路輝天沒完全明白什麼意思,陳克卻陪著笑臉繼續聽馮煦說理。
“我身為前安徽布政使,管安徽財計。人民黨治理安徽的能耐絕非我能比擬。看了人民黨提出的工業化財政理念,現在問我是不是服了人民黨的財計,我是心服口服。人民黨辦教育,從推行教育體系,制定教育內容,編撰《新華字典》,我對這整套的理論實踐也是服了。給我機會為安徽百姓效力,我自然是當仁不讓。”
馮煦說的誠懇,陳克神色已經恭敬起來,路輝天也覺得聽著很順耳。
“但是,若是現在問我,想不死的話就要俯首帖耳,我這老匹夫固然怕死,卻也只能引頸就戮。”馮煦話裡頭指責的意味非常嚴厲。
沈曾植忍不住盯著馮煦看,馮煦從被俘到出來辦事的時間間隔很短,沈曾植一直有些不屑。但是聽馮煦現在話裡頭的意思,卻有決不屈服暴力的意思。沈曾植不知道馮煦這是裝模作樣,還是有什麼更深刻的想法。
路輝天聽馮煦這麼顛過來倒過去的說,卻始終離題萬里,卻就有些急了。“馮先生,您方才說我們欺人太甚,卻是怎麼講?”
馮煦嚴肅的看著有些焦躁的路輝天,聲音也有些嚴厲起來,“袁項城現在固然是四面遇敵,甚至有殺身之禍。此言絕非恐嚇,不過路書記你這是在威脅袁項城,而不是真心的想幫袁項城。陳主席對王士珍說的那番話,也是在威脅。他們兩人都是成名人物,你覺得他們沒遇到過生死一瞬的事情麼?他們就怕死不成?莫說現在袁項城大權在握,依舊是軍機處大臣,北洋的首領。就算是你們現在抓住了袁項城,你們拿著刀告訴他,若是不服就殺了他,你覺得袁項城不敢死麼?”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聽了這話的路輝天眼中殺氣大盛。雖然路輝天不吭聲,馮煦看得出,若是真遇到馮煦所假設那種情形,路輝天真的會一刀斬了袁世凱。微微嘆了口氣,馮煦看向陳克。
陳克明顯是把馮煦的話聽進去了,思量一陣,陳克已經把前後的事情想明白,他目光明亮的看著馮煦,“多謝馮先生指教,我的確是操之過急,失了分寸。”
馮煦見陳克已經明白了關鍵,心中也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卻怕陳克在其他地方上犯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陳主席,年輕人本來就容易急功近利。我現在回想我年輕時,不管表面上看著溫和恭謹,心裡頭其實也是絕對不服人的。現在人民黨都是年輕同志,更是在短短一年多中便立下如此偉業。目中無人,心浮氣躁再尋常不過。若不這麼做,反倒不是年輕人了。但越是安泰之日,反而越要謹慎自律,多做積累,多結善緣。有了此時的準備,遇到以後的風雨,方能放手一搏”
看著陳克以發自內心恭敬的聽著馮煦的講說,沈曾植覺得心裡頭突然生出一絲妒忌來。他原以為馮煦是有點貪生怕死的,馮煦比沈曾植被俘還晚些,投身人民黨行列反倒沈曾植還早。方才聽馮煦大談一番“不畏生死”,沈曾植心裡頭還有嘲諷之意。馮煦對陳克的這些教導,指出的這些關鍵,其實沈曾植早早就發現了。但兩人的差別在於,馮煦能直截了當的說出來,而且態度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