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縫裡透過來的陽光是斑斕的,灑在地上和人的臉上,晃來晃去,全花了!父親有時會高興地吟頌起毛主席的詩詞:
………
斑竹一枝千滴淚,
紅霞萬朵百重衣。
………
我欲因之夢寥廓,
芙蓉國裡盡朝暉。
………
感覺真好!今人心曠神怡,浮想聯翩……
把竹子扛回家,已是黃昏時分。
父親空閒時,愛鑽研中醫,沒有錢買書,就從收荒匠處找了一些破舊的中醫書回來,加以整理,用毛筆抄錄在廢舊報子上,然後裝訂成冊,迄今我還保留下父親的這些遺稿,作為家傳,讓後人能永傳留下去!
父親悟性很高,理解能力強,古文功底厚,所以,一看書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沒過半年就敢給人看病,透過實踐,醫術逐漸高明,特別對疑難症,有獨到見術,名聲逐起,周圍街坊和泰河鄉的村民,慕名求醫不少,縣武裝部政委的愛人(院子裡陳三姨的侄女),因患婦科疾病,找遍江口縣、成都和周圍所有名醫,都久治無效,快要死了,經陳三姨介紹,找父親去武裝部醫治,父親二副藥下來,就使病人下床走動,沒有醫治到二個月,就可以上班。
為感謝父親,政委讓陳三姨給我家送來二斤豬肉。
在困難年間,這可是珍貴之物,全家都快一年多沒吃過肉了!
並告訴父親,政委想把父親介紹到中醫院工作,後來可能因父親還帶著“歷史反革命”的帽子,又無行醫證,此事不了了之,全家空歡喜了一場。
父親給人看病不敢公開掛牌,平時只是由熟人介紹偷偷看,不敢收錢,醫治好後,病人出於感激,送點吃的東西就十分滿足了,很多時候是白治病。
父親心地善良,無論大小事,別人只要求到他,總是有求必應。母親說父親是:
“家懶外頭勤!”
父親生前,人緣關係,一直很好。
父親愛和江口縣當時的名醫楊昆討論醫學心德。我少年時的好友賈天全,初中畢業就棄學,到中醫院學中醫,也常來我家向父親請教。
有時,看著父親砍竹子的身影,伏案給別人把脈治病的情況,再瞧瞧壘積如山,疊放整齊的竹筐、竹箕。
父親的意志和不屈不撓的精神,不是正如泰河鄉山間岩石縫中生長的斑竹嗎?!
有“竹石”詩一首稱頌到:
咬盡青石不放鬆,
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
任爾東西南北風。
60年代初,在七分人禍三分天災的情況下,國家處於極度困難期,糧油定量供應,一個月,大人才供應18斤糧食和二兩菜油,一年吃不上一兩肉。
記得60年底,快要到年關了,居委會怕春節供應不了豬肉,不知從那裡弄來一隻小豬。
因當時周伯母是居委會副主任、我母親是小組長,為爭表現,便把小豬拉到我們院子裡,用繩拴在徐地主大兒媳婦住的房簷下的柱子上,心想:
前後院子住的人多,各家吃飯剩下的刷鍋水都把小豬養大了,等到春節殺了,全居委會的居民都可以分到肉吃。
那年頭人都吃不飽,那有豬吃的呵!
倒出來的刷鍋水全是清水,看不到一粒米飯,每天小豬餓得直叫,把柱子都快啃斷了,不到一個星期就餓死了,皮包骨頭,居委會找來一個管制分子將它剝皮破肚,開啟胃裡,全塞滿了木頭渣。
最後,每家分到二兩多肉。
父親泰河鄉期間,我和大姐每月都騎腳踏車給父親送口糧,腳踏車是大姐找人借的,車不夠,就一個人去,二姐腳不好,又不會騎車,泰河鄉從來沒有去過。
父親每天要勞動,一月18斤糧食,肯定不夠他吃,家裡孩子全都是長身體吃長飯的時候,根本沒有多餘的糧食接濟他。
那個年代,世風淳樸,無飯吃,也很難聽到為爭口糧,一家人吵嘴打架之事。
開始,父親還能搞到一些爪菜之類充飢,後來爪菜都吃完了,怎麼辦?
有幾次,我去泰河鄉,都見父親正在吃,平來是用來餵豬的豆餅和穀糠,還有用楊槐葉做成的饃饃。
我吃過,滿口鑽,苦澀難嚥。
父親悄悄告訴我:
“泰河鄉的農民都快餓死完了,很多院子的人全死光,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以前我只是在書上和畫上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