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還拎著一頭野羊。不遠處的池塘不見了蹤影,便是門前的涼棚上亦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他好似已忘了自己修士的身份,更沒有施展手段來擋住季節的交替與這風雪的嚴寒,一切順其自然。
林一將山羊開膛破肚洗涮乾淨,連湯帶肉煲了一大鍋。夜色降臨,他端著熱氣騰騰的陶盆進了屋子。
屋內早已點燃了炭爐,甚為暖和。李文氏坐在竹床上,瘦弱的面頰上帶著舒心的笑容,口中卻責怪道:“於這冰天雪地裡狩獵,真是苦了我兒……”
“哈哈!無妨!”林一大咧咧回了一句,便將湯盆擱在了炭爐上。霎時間,肉湯的香味兒瀰漫開來。他樂呵呵地盛了一小碗,還添了塊煮爛的羊肉,說道:“且小心,別燙著……”
李文氏哆嗦著雙手接過陶碗,輕嗅一下,讚道:“這是大頭煲的湯,真香啊……”其淺嘗則止,滿臉的皺紋頓時盪漾開來。對一個當孃的來說,這一碗尋常的肉湯,已勝過天下所有的美味!
林一哈哈笑著,回身關閉了房門。見門旁那盞油燈還在,被其順手點燃了,這才回到炭爐前的竹椅上坐下。而這鋪了層褥子的竹椅,乃是他每晚睡覺的地方。天寒地凍,李文氏怎肯讓她的大頭兒子在涼棚中受苦!而對方此舉不無陪護之意。老婦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李文氏的飯量極小,每回煮的飯食大都進了林一的肚子。她催促道:“兒啊!忙活這麼久,趁熱吃吧……”
林一應了一聲,又為李文氏送上湯匙,這才拍開一罈酒邊吃邊喝起來。那老婦人端著陶碗帶著滿足的神情,自顧說道:“往年的這個時候,你爹會在門前的小河上掘出冰窟窿,魚兒一條一條躥出來,呵呵……”她溫和笑著,陷入追憶中,接著說道:“你爹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漢子,只是那年去了邊關後便再沒回來過。沒想到後來你又被抓了兵役,好在老天有眼……”
李文氏在絮絮叨叨個不停,林一則是一罈酒接著一罈酒灌了下去。每回陪著這個老婦人說話的時候,他都是隻管傾聽而一言不發。
久而久之,李家的陳年往事聽多了,林一會跟著微笑、跟著唏噓。他好似真的成為了那個李大頭,而這個苦命的婦人,便是自己的親孃!而每當此時,其心緒便會不知覺間飛向遠處……
夜漸漸深了,林一歪倒在竹椅上扯起了呼嚕。其面色酡紅,儼然便是酒醉的模樣!他身旁炭爐上的一盆肉食見了底,只有殘湯還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李文氏不再說話,手上的湯碗已變冷,卻是側耳聆聽那熟悉的動靜,臉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林一醉了!借酒醉入夢,任心緒橫飛天際……
……山林披翠,鳥鳴啾啾,山道上走來一對年輕的夫婦。當孃的是位二十出頭的女子,容貌清秀,舉止利落,懷抱著個不滿週歲的孩子。她的身旁還跟著一位身材壯實的年輕漢子……
“孩子他娘,若是累了便歇息片刻……”漢子說著,伸出手來攙扶。
“據說這路上不太平,不敢耽擱……”婦人搖了搖頭,腳下緊走。兩眼不離懷中的孩子,轉而笑道:“別人家的孩子都是趕路睡覺,可咱家的孩子卻愈發精神!乖!喊聲娘啊……”
那孩子眉目靈動,咿呀學語。看著那近在眼前的親人,費盡全力卻喊不清一個‘娘’字,急得他揮舞小手憑空亂抓。見其如此,婦人嘻嘻直樂,神情中柔情盪漾。
一旁的漢子跟著嘿嘿笑了聲,又面呈憂色說道:“鎮子上的算命先生說了,咱家的孩子命犯天煞,克雙親,還……”不待他話說完,婦人衝其急急啐了一口,叱道:“呸!一派胡言,隨風吹去!咱家的孩子是人中龍鳳……”
……
這對夫婦倆走了沒多遠,遇上幾個趕場的山民結伴而行,不料轉眼間橫禍突起,一群山賊圍了上來。混亂之中,漢子身中數刀,卻是死死抱住一個賊人不撒手。他拼了性命,只想讓婆娘帶著幼子逃出虎口!
見男人被殺,那婦人如瘋如狂。為了孩子,她撕咬著掙扎著衝了出去。見其如此剛烈,賊人亂刀齊下……
孩子摔在地上哇哇大哭,婦人不顧一切撲了上來,用她那浴血的身子撐起了一方天空,用盡她最後一絲力氣喚道:我兒!莫怕……
“娘……”
血光染紅了夢境,溫暖瀰漫而來,林一禁不住發出一聲沉重的夢囈。突然,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在臉上。其眉梢聳動,霎時清醒。不知何時,李文氏摸索著將一件褥子蓋在了他的身上,帶著莫名的欣慰輕輕嘆道:“孩子,你總算喊了一聲娘,難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