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之猛然驚住，聽著那猶在大殿中迴盪的聲音，面色漸漸發白。開朝以來，有大司馬十數人，而得冠以大將軍之號的大司馬只有一人，就是顧昀的父親顧遷。她看向皇帝，他盯著殿外，神色依舊平靜，嘴唇卻緊緊抿起。腦中轟轟地響。許多自己曾經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一下連了起來。大長公主為何費盡氣力將她送入宮中救皇帝，徐成為何處處相助……人人皆是棋子，下棋之人，精心地佈下一條線，而線的兩頭，繫著皇帝和顧昀。皇帝轉過頭來，看著馥之，片刻，道：&ldo;甫辰握虎符，領了五十萬大軍前來，就在城外。&rdo;馥之深吸口氣，強自鎮定地望著他的眼睛：&ldo;甫辰為人純正，必無叛逆之事。&rdo;皇帝蒼白的唇角勾了勾，忽然從榻上坐起，望望外面，神色莫測。&ldo;夫人可欲隨朕前往一觀？&rdo;他低低道，說罷，忽然扯住她的手臂，朝殿外大步走去。馥之踉蹌幾步，顧不得臂上的疼痛，向皇帝急急道：&ldo;陛下與他少年結誼，許多年來，可曾見他有異？陛下當信他！&rdo;未出殿門，忽然，一聲驚叫傳來。&ldo;陛下！&rdo;一名侍衛奔過來，匆匆走進來：&ldo;徐常侍墜城！&rdo;馥之睜大眼睛，只覺身上的血氣似瞬間被抽乾。恐懼襲上心頭，她再顧不得許多，向皇帝大聲道：&ldo;此事考的是他，又何嘗不是陛下？！&rdo;話音未落，卻被一陣鼓角聲沒去。各處城門上齊奏的得勝樂，由遠及近。京城之中，正閃起起無數星斗般的亮光，彙集起來。各家百姓紛紛從宅中出來，湧向城門，手中的燈籠將筆直的大街照得明亮，口中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卻只有三個字，隱約可聞。&ldo;大將軍！大將軍！……&rdo;馥之僵住，抬頭，火光中，皇帝昂首望著前方，眉間的輪廓隱沒在交錯的光影之中。得勝樂的聲音陣陣傳來，城牆下，軍士的人影仍奔走紛雜，火把光匯得如燎原一般。&ldo;我部在往承光苑附近遭遇一路，斬獲三千餘。&rdo;中軍的一處火堆旁，曹讓向顧昀稟道。顧昀立在地圖前，盯著上面的標示，覆著重甲的身形在地面上中投下一片寬闊的陰影。&ldo;雉芒關可有傳報？&rdo;他問。曹讓道：&ldo;如將軍所料，賊眾大部潰往雉芒關，我師先一步佔得，正與追襲騎兵合圍。&rdo;顧昀頷首，片刻，抬起頭來。&ldo;傳令，&rdo;他拿起頭盔，沉聲令道：&ldo;務必全殲。&rdo;曹讓朗聲應下，向顧昀一禮，轉身退去。空氣中混著泥土和火煙的味道，遠處，得勝樂的聲音正陣陣傳來，愈加清晰。顧昀抬頭望向城門，烽火已經滅去，只餘一道淡淡的輕煙，離了火把光照，即無影無蹤。&ldo;將軍！&ldo;這時，身後傳來餘慶的聲音。顧昀回頭，只見他匆匆走到跟前，道：&ldo;有人求見將軍。&rdo;&ldo;何人？&rdo;顧昀問。餘慶面上卻有些猶豫，低聲稟道。&ldo;綠蕪。&rdo;顧昀訝然，望望遠處，沉吟片刻，頷首：&ldo;領來。&rdo;餘慶應聲退下，不久，從遠處引著一人走過來。只見那人一身布衣，身姿纖纖，待至跟前，她撩起面前的羃離，正是綠蕪。&ldo;婢子拜見公子。&rdo;見到顧昀，綠蕪雙目中不掩欣喜，忙伏地跪拜。&ldo;免禮。&rdo;顧昀看著她，問：&ldo;你怎來此？&rdo;綠蕪起身，望著他，眸中掠過一抹柔色。&ldo;婢子來稟夫人之事。&rdo;片刻，她微微垂下眼瞼，輕聲道。顧昀一怔，盯著她，目光凝起。呼喊聲在城下傳來，漸漸齊整，如波浪般陣陣傳來。明燈彙集一片，從城樓上望去，夜色幾乎被驅散。&ldo;陛下！&rdo;一名將官匆匆走來，向皇帝一禮，聲音洪亮道：&ldo;賊眾已潰往北方！&rdo;馥之感到臂上的力量似倏而一滯，抬眼，卻見皇帝瞥著自己。&ldo;可知人數？&rdo;片刻，皇帝不著痕跡地鬆開馥之，轉向那將官。將官稟道：&ldo;約五萬餘人。&rdo;皇帝頷首：&ldo;知曉了。&rdo;將官沒有退下，少頃，又道：&ldo;陛下，百姓湧向應天門，京兆府來問，可要清散？&rdo;皇帝沒有理會，看著遠處的光亮，過了會，卻忽而將視線移到一旁。馥之一手扶著臂，滿臉戒備地盯著他。&ldo;不必。&rdo;皇帝道轉頭，理理身上的金甲和佩劍，淡淡對近侍道：&ldo;將夫人帶回。備儀仗，朕親自往應天門。&rdo;說罷，不再看她，大步朝城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