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悽豔的淚痣藏在佈下,傾城的容顏也顯得無悲無喜。
最後一碗餞行酒是洛紫華送的,滿目不堪的凝視著他,終於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思無邪,呵,皇上真是好趣味,一手毀了這世上多少無邪,卻又悽悽惶惶後半生來回味。”
正是那回味的滿口清苦,才讓人憶起初沾舌時那一縷甘甜。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見他不語,白銀又問了一句:“不想說什麼嗎?”
說什麼?洛紫華苦笑,說你曾諾我一片真心三冬白雪,說你曾許我赤膽忠心死生不計,還是說,你在三途河畔走的慢一點,等等我?如今你這種種愛恨痴嗔不過做戲一場,我是戲中之人,演到如今已經肝腸寸斷,卻還要厚著臉皮拍手叫好?
白銀笑如末春桃花,悽豔天下:“算了吧,自己種下的果我自己來嘗,我累了,皇上此情太過抬舉在下,在下受的心力交瘁,只願忘川河水收了我這把骨頭,奈何橋頭一碗孟婆湯了卻我此生種種,若真再有來世,誓不為人。”
說罷他轉身走向刑場,天落了雪,紛紛揚揚的雪花飄在監刑官的籤筒裡,飄在市井散發著淡淡魚腥味的菜架上,飄在劊子手明晃晃的剮刀下,冷了幾載春秋。
“銀,愛也好恨也好,洛紫華只求你在三途河畔經過時還記得我,哪怕只有一點點……記得我就夠了……”
忘川,腳下踏著的彷彿是忘川之水,經過彼岸花開的亡魂之路瀉入人間,將我這一世漂泊孤苦伶仃化成虛無,洗淨我這一身汙濁,骨葬河底,永不輪迴。
“天冷了,我們回去吧。”和清抖落袍子上的積雪,轉身看了眼君尋:“就這樣結束了,也好,也好。”
白銀特意囑咐了劊子手先不要剮臉,他要親眼看著洛紫華,笑吟吟的看著他從痛苦到慌亂到絕望再到虛空,就這麼彼此遙望彼此錯過,彷彿就是你我一生的宿命。
凌遲要剮三千多刀,兩天兩夜,到最後人群都散盡了,只有洛紫華孤身一人站在刑臺下,靜靜地看著那一抔枯骨。
一步步挪上前去,他跪在被血染紅的木樁前,依舊深情的抱起那白骨,如情人呢喃在耳:“我帶你回家。”
這天下錦繡三千麟臺落花,再不會有人與我同看。
這人間珍饈玉食萬頃榮華,再不會有人與我同享。
這十丈軟紅人心欲壑,你站在冥河那邊,笑容不朽看著我一生度不過紅塵,一生放不下執念。
只是,那朝夕相伴的日日夜夜,在你心上真的就什麼都不是,我對你的溫柔殘忍,你就真的半分也沒留在記憶裡?
清風吹散了他指上的髮結,一縷青絲隨風墮入天涯,洛紫華沒去追,也自知追不上,到最後,你竟連這點情分也不肯留下。
“王爺,我們回去吧。”
“不,銀在這裡,我等他一起回家。”
君城抿著嘴唇,終於還是戳破了:“白公子已經死了。”
“他沒有!沒有……”一對鳳眼張的渾圓,洛紫華脫下袍子披在那堆白骨之上,終於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
天下,河山,百姓,與你相比不過一堆草芥,可為什麼我傾盡了血與淚,卻依舊換不回你的原諒,得不到你半分真心,我洛紫華的感情當真如此廉價,一旦付出必得傷害?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稜……”
漫天落雪悽迷,一個孤獨單薄的身影捧著一抔枯骨,如懷抱著摯愛的情人,漸漸消失在溟濛荒蕪的天際。
我們一直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開。
作者有話要說:
☆、奉子榮華
日月興替,新帝即位,改國號為“灩”,開創了國盛民興的“天寶治世”,平反舊年包括玉面蠱父判國在內的多樁冤案,為天下所稱歎,史稱“懷川帝。”
只是登基大典一直未辦,眾臣進諫,帝卻只笑笑回道:“朕替亡妻服喪,如今喪期未滿,再等等吧。”
“皇上,國母一位一直空缺,皇上亦不曾納妃,這‘妻’……”
“是朕愛慕了多年,卻未有幸迎娶的一位美人,除了他,朕怕是再難對庸脂俗粉動心。”輕輕撫弄著一隻玉匣,帝神傷,又問道:“君城出京了?”
“顧大人辭官,皇上也准奏,他今日一早便啟程歸鄉了。”
“隨他去吧,汝楓定也想他了。”帝纖長的五指拂過玉匣,擺擺手道:“沒什麼你可以下去了,朕想同他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