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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夫人突然委頓下來,並非從聽到三成和行長諸人被處斬時始,而是因為聽說加藤、福島、黑田等與高臺院一條心的人要被大大加封的傳聞。

這些事,片桐且元都一一向澱夫人作了彙報。且元說,在朝鮮之戰中與澱夫人推舉的小西行長爭功,結果遭到已故太閣申斥的加藤清正,加封肥後熊本二十四萬石,搖身一變為一位身價五十四萬石的大名。福島正則從清洲轉封到安藝廣島,亦擁有四十九萬八千二百石的身家。世上還盛傳,黑田長政的俸祿也從十八萬石暴漲至五十餘萬石;細川忠興則一夜暴富,從十七萬石長到近四十萬石。

這些傳言帶給澱夫人沉重的打擊。太閣生前,她地位比北政所優越,表面為側室,實際上,她說話的力度遠遠勝過北政所。

澱夫人無論是偏袒小西行長,還是與三成過於接近,都非為了擴張自己的勢力,也非把希望全寄託在了小西和三成身上,而完全是出於鄙視和揶揄北政所的心思,想以此試探太閣究竟偏向哪邊。可世間卻將此視為北政所與澱夫人的明爭暗鬥,並愈演愈烈。那麼,結果究竟如何呢?但凡被認為是澱失人一派的,都因支援三成而被處罰。與此相對,被稱作北政所一派的,個個變成了封國大名。

如此一對比,愚蠢與賢明、亡國與興家的差距自然凸顯。澱夫人意識到這些時,驚恐得無以復加——全是先前太大意了,若仔細考慮,還不至於釀成此惡果。可她還未來得及考慮,三成等人就已親手把“愚婦”二字烙在她臉上了。連家康都不禁憐憫道:“澱夫人乃女流之輩,與此次陰謀毫無瓜葛……”

澱夫人比別人要強,正因如此,也比常人更覺屈辱,無法對人傾訴的苦悶在她心中燃燒起來。她若甘心慢慢被世人遺忘,便不會有任何苦痛。但她卻住在大坂城裡,被世人嘲為“愚婦”,把自己人全推進火坑。一想到這些,她更是痛苦不堪。

驚愕與狼狽自然會驅使人思量對策。澱夫人近日來總是心不在焉,不時凝神不語,望著秀賴發呆,就是因為這些。

怎樣才能洗刷汙名?

把她逼到如此境地的石田三成已經不在了,其他奉行也從她身邊消失了。就連最可靠的毛利輝元——這個身價一百二十萬五千石的大藩之主,也被減封到了三十六萬九千石,方得苟延殘喘。恐怕,他的家臣們也因輝元不再繼續接近澱夫人,鬆了一口氣,否則他連三十六萬石也剩不下。

澱夫人剩下的只有豐臣秀賴,以及不久之後自會枯萎的身體。意識到這些時,她心中更是無比慌亂。家康肥胖的身體,以及某人面帶淡然的表情、說要把她改嫁家康的話,齊齊向她的腦海湧來。澱夫人心裡忽然湧上一個疑問:家康現在還希望得到她嗎?若自己現在已變成家康的女人……家康現在還無正室。只要他有這個心思,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這樣的話,她既可保護秀賴,又能操縱天下人,最起碼,她可洗刷掉“愚婦”的汙名。

人的想象從來都奔放不羈,有時連自己也會感到驚訝。現在的澱夫人便是如此。家康不是有這種意思嗎?故他才會說“澱夫人乃女流”云云,才會不追究她的罪責。

澱夫人究竟該何去何從?此次亂事,許多人都是真心“為了少君”才血灑疆場。眾人對秀賴一腔熱忱,而秀賴生母卻對飽如此冷淡,這樣做合適否?

正當澱夫人心煩意亂時,片桐且元來了。

“哦,少君習字啊。”片桐且元每次來,總是先問候秀賴。今日也一樣,他恭恭敬敬向秀賴施了一禮,才轉身對澱夫人道:“西苑已定下如何處置京極大人了。”

自從人們忽然從這裡絕跡之後,且元就成了重要的訊息來源。現在秀賴身邊,深受家康信賴、又與家康保持著適當距離的,除了且元之外再無他人。澱夫人常常想,家康會不會時常與且元談起私事。

“參議棄城之罪,不過問了?”

“是。當然,內府一定考慮到了參議大人與夫人您,以及江戶中納言夫人。聽說,此次要把京極大人從大津轉封至若狹小濱,從先前的六萬石增加到九萬二千石。”

“倒增加了三萬二千石?”

“是,參議之弟和藤堂大人必也美言甚多。高知也由信州飯田的八萬石轉封丹後的十二萬石。他發達了。”

澱夫人皺起眉頭,“片桐大人定在怨恨我。”

“在下怎麼會怨恨夫人?”

“你若不是在我身邊,恐已成身家三五十萬石的大名了。”

且元苦笑著搖搖頭,“但且元擁有功名利祿無可比擬的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