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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一個滑音,似是調笑,立刻惹來了一片鬨笑。城門丞惱羞成怒,從腰間拔出佩刀朝書生砍去。書生身後的童子猛然睜眼,長劍遞出。只聽鏘的一聲,城門丞的刀頓時被磕飛,一把鋒利的劍頂在了他的咽喉。臺下百姓齊聲驚呼,眼睛都瞪得大大。

“無知之徒,還不快下去,擾了我說史的雅興。”書生揮揮袖子斥道。童子把劍一收,城門丞連滾帶爬地下了臺,背後一陣冷汗。那童子的劍法未免太快了,簡直不像是人。他當即打消了召喚衛兵驅散人群的念頭,這個書生的談吐不俗,萬一有什麼來歷,他這個小小的城門丞可得罪不起。

很快新鄴城裡許多人都聽說了,說舊城有個書生善講舊事,頗得民心,無論走到哪一門附近,都有大量聽眾。還有一些流氓閒漢主動維持秩序。這個書生既不煽動鬧事,也不聚眾誹謗,所言所講都是三代春秋,衛兵們拿他沒辦法,只得任由他去。有些官員嗤笑他斯文掃地,可也忍不住派些僕役出去,聽聽他到底講些什麼,以作談資。一來二去,這個訊息傳到了治中從事審配的耳朵裡。

袁紹大軍離開以後,審配就成了鄴城最高的統治者。這位治中從事的地位比較古怪,雖然出身河北,但擁護袁尚繼嗣,所以與逢紀為首的南陽派相善,是田豐、沮授等人的眼中釘。不過審配根本不在乎,他堅信一切都會按照他的軌道行進,任何阻撓的人都會被車輪碾碎。

審配正在給袁紹寫信。在他看來,袁軍勢大,沒有必要急著與曹軍決一死戰,慢慢耗死才是正略。近期袁軍調整了策略,進攻放緩,審配認為這毫無疑問是自己的功勞。

他寫到最後一筆,毛筆在信箋上漂亮地甩出一個大大的撇,墨跡幾乎甩到紙外。審配欣賞了一番,心滿意足地把信箋摺好,這才望向下首。

“辛老弟,那個書生你如何看?”

跪坐在他下首的,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儒雅之士,長臉細鼻,兩隻圓眼分得很開,像是一隻驚訝的山羊。他叫辛毗,也是大將軍幕府的幕僚。辛毗見審配把視線移向他,連忙道:“以卑職之見,這不過是一個想出名的儒生,故意舉止狂狷,欲暴得大名,以獲入城之資罷了。”

審配輕聲“哦”了一下,又問道:“鄴城一向歡迎儒士遊學,優容以待,他何必多此一舉呢?”辛毗恭敬道:“欲效馮諼而已。”

馮諼是戰國時孟嘗君門客,初時不受重視,故意三次彈劍抱怨,才被孟嘗君以上客對待。這個書生,顯然是不甘心於普通儒生,想獲得更好的待遇。這些小心思,審配自然知道,他輕蔑一笑:“既然想當馮諼,不知道有何才能?”

辛毗道:“口才倒還不錯,不然四野百姓也不會圍著他轉悠。”審配篤信君子訥言,對鼓舌搖唇之徒一向沒什麼好感,他有些厭惡地擺了擺手:“既然是儒士,就交給辛老弟你去處理吧。”

辛毗一愣,可這時候審配已經開始鋪開另外一張信紙,這是下逐客令了,他只得起身告辭。等到離開了審配的府邸,辛毗才恨恨地低聲罵了一句:“老狐狸!”

這書生在城外隱然成勢,若是直接下令抓起來,難免會攪動百姓不安,還會惹來士林物議;若是接入城中,以那書生的狂狷性格,惹出什麼麻煩,也會怪罪到主事者頭上。審配極度愛惜自己名聲,這種左右都不落好的事,他毫不猶豫地拋給了辛毗,幾乎不加掩飾。

辛毗和哥哥辛評、公則一樣同屬潁川派,在審配眼裡,都屬於沽名釣譽之黨,派他們去交接沽名釣譽之徒,再合適沒有。辛毗想到這裡,無奈地嘆了口氣,登上馬車返回自宅。他其實並不看好潁川人在袁營的未來,只不過哥哥辛評一心熱衷於子嗣擁立,他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留下來。

幸虧他見審配時,也多留了一個心眼,沒把情況說全,那個自稱叫做劉和的書生,一直在公開宣揚是荀諶的弟子。

荀諶弟子這個名頭,或許能唬住別人,但嚇不到辛毗。“荀諶”究竟是誰,辛毗最清楚不過。按照蜚先生的謀劃,這幾年來,“荀諶”大部分書信都是由辛毗代筆而成。他和荀諶是同鄉,對他的口氣、筆跡乃至學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此時突然冒出一個荀諶的弟子,這在辛毗看來,與其說是破綻,倒不如說是個把柄。

“使功不如使過,待我戳穿了他的大話,再施恩於他,不怕他不心悅誠服。這人口才了得,或許能為我潁川所用。”辛毗想到這裡,吩咐車伕停一下車,然後派了心腹出去辦手續,安排“劉和”入城。

“您還要見見他嗎?”心腹問。

“不必了,直接送到驛館裡……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