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來了!”一見春申君疲憊憔悴風塵僕僕的樣子,楚懷王心便軟了,卻依舊板著臉道:“黃歇,你竄到哪裡去了?弄得一副逃犯模樣了!”春申君慘淡的笑了:“楚王,臣到丹陽去了。” 楚懷王滿臉疑雲:“丹陽?丹陽在哪裡?有事了?”春申君嘆息道:“噢呀我王,黃歇是屈原一黨,聽憑我王發落了。”
“噢——,對了!”楚懷王恍然大悟:“你跟屈原打仗去了!是也不是了?”
“是了。”春申君淡淡漠漠道:“事已至此,臣不願多說,領罪便了。”
“領罪領罪!就曉得領罪!”楚懷王指點著春申君數落起來:“黃歇呀黃歇,你我同年,本王對你如何?從來都是寵著你護著你,對麼?你倒好了,卻偏偏跟著屈原那頭犟驢亂踢騰。又是新政,又是變法,又是練兵,又是暗殺,事事你都亂摻和!這下好了,屈原叛逆該殺,你說本王還如何保護得了你?”
“臣唯願領死。”春申君乾脆得只有一句話。
“曉得無?你才是個大木瓜!還說我是木瓜?”楚懷王罵了一句,突然壓低聲音道:“哎,說老實話了,屈原這仗打得如何?大軍全完了麼?”
“噢呀呀,我王這是從何說起了?”春申君驚訝的叫嚷起來:“大司馬未奉王命是真了。可要說打仗,這次可真是打出了楚國威風!斬首秦軍六萬,我軍傷亡只有十萬餘,其餘十來萬楚軍還好好的駐紮在沔水!誰說楚軍全完了?分明惡意誣陷!”
“毋躁毋躁。”楚懷王驚喜的湊了上來:“你說斬首秦軍六萬?”
“噢呀沒錯!司馬錯也親口認帳了。”
“楚軍還有十來萬?”
“斷無差錯!我王可立即宣昭常來郢都證實了。”
“好!大好!”楚懷王拊掌大笑:“春申君啊,你真是個福將,給本王帶來了福信!”說著突然壓低了聲音:“對了,快去找幾個人擔保,有人要罷黜你了!”
“謝過我王。臣告辭了。”
春申君一走,楚懷王頓時輕鬆了起來。匆匆大步回到後宮,高興地對鄭袖學說了一遍,鄭袖笑道:“曉得了,也好,沒傷筋動骨哦。日後只要再不得罪秦國,也許還是平安日月哦。”楚懷王道:“說得是了,有這一仗,秦國也不敢小瞧我大楚國了。哎王后,你說這屈原該如何處置好了?”鄭袖笑道:“曉得無?這種事找老令尹說了。”楚懷王道:“老令尹?他讓我殺了屈原。”鄭袖笑道:“那就殺了,還能再說個木瓜出來了?”楚懷王嘟噥道:“木瓜木瓜,我是木瓜麼?你才是木瓜了。”鄭袖點了一下楚懷王的額頭咯咯笑道:“曉得曉得,我是木瓜哦,誰敢說乖兒子是木瓜了?”楚懷王得意的大笑了一陣:“木瓜嘛,倒是有一個,屈原!”“乖兒子真聰明哦!”鄭袖笑著拍手:“曉得了,屈原大木瓜!”楚懷王大樂,抱起鄭袖便滾到了紗帳裡,笑聲喘息聲竟是久久不歇。
正在這時,老內侍在紗帳外高聲道:“稟報我王:屈氏族老在宮門請命。”
“敗興!”楚懷王氣恨恨的嘟噥了一句,衣衫不整的爬了起來:“如何個請命法了?”
“一大片老人舉著白絹血書,跪著不起來,要見我王。”
“豈有此理?沒找他們的事,他們倒先來了?王后,我去看看了。”
來到宮門一看,楚懷王卻象釘在那裡一般挪不動腳步了。偌大車馬場中跪滿了白髮蒼蒼的老人,一副釘在大木板上的白絹血書觸目驚心——殺我屈原,反出楚國!斗大的八個字竟還滴著淋漓的鮮血,個個老人的手上都纏著白布,面色陰沉得彷彿隨時都要爆發。楚懷王雖說顢頇,但有一點還是明白的:屈氏舉族百餘萬口,除了王族羋氏與昭氏部族,便是楚國第三大部族,若舉族造反,楚國豈非要大亂了?
“前輩啊,這是何苦了?快,快起來了。”楚懷王走到為首老族長面前,卻不禁有些慌亂,想扶起老人,卻硬是不敢伸手。
“屈氏草民懇請我王:赦免屈原,否則,屈氏舉族反往嶺南自立!”
“哎呀呀老前輩,本王何曾說過要殺屈原了?”楚懷王連忙先為自己開脫了一句,又湊出一臉笑容道:“屈原還沒有回來,本王還沒有見他,誰說要殺他了?縱然回來,也還要查問後再說了,起來起來,快起來了。”
老族長還是跪著,竹杖點得篤篤響:“大司馬為洗雪國恥,獻出族中六萬子弟,獻出族中糧草十五萬石,浴血沙場,斬首秦軍六萬,有大功於楚國!我王若聽信讒言,誅殺屈原,楚人將永遠沒有忠臣烈士!願我王三思而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