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爾,遠遠看見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裡總不免揪得難受。那個男人,果真如他自己所說的,娶她,不過是為了權勢地位。
他果然得到他所想要的,短短几個月,便成為本朝最為年輕的大學士,這還不止,朝中老臣們預測,不過幾年,他或可隻手遮天。
他人生得意,意氣風發。
然而,她呢?她帶給他所冀望得到的一切,而他,給了她什麼?
一座恣意妄為的學士府?一頂學士夫人的桂冠?
不!這些都不是她要的啊!
她的心願,其實很小很小,不過是治軍閒暇時的一次策馬共遊,不過是大漠孤煙下的相視一笑,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啊!
“本來的確不關我什麼事,可是,”謝慕白抬手摸摸下巴,眼風淡掃,勾起一抹無奈的諷笑,“你這樣胡亂放箭,若傷了人,怎麼辦?”
他儘量說得委婉,並且,不去尋找那支一觸而沒的短箭。
那支箭,射到什麼地方去了?他眼力不若習武之人尖銳,耳力也弱,明明感覺那支箭直衝自己而來,他不過是微微軟了軟腿,便聽到“噗”的一聲,箭直沒羽。
他兩眼泛黑,頭痛若裂,心裡一直在想:莫不是終究要償那刁蠻丫頭一命?
不過,既然是要償命,他可要在臨死之前,跟她把話都說清楚。
“傷人又怎樣?”珂珂心頭一促,被他那似是憂鬱、似是憐憫的澄然目光瞧得極不舒服。這人、這人到底是怎麼了?
幹嗎要用那樣的目光瞧她?彷彿、彷彿她做了什麼錯事,必須得到他的原諒。
她幹嗎要他原諒?
他算什麼東西?
就算是父皇,也不曾、也不曾定她的錯對!
珂珂心下一橫,蠻性頓起,一手叉腰,一手拿銀弓指著他,“本姑娘不止是要傷人,就算是殺人,你又奈得了我何?”
謝慕白正色,“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論是傷人殺人,都會有一個說法。即便你是公主。”
珂珂猛翻一個白眼。這迂腐書生,到底要跟她說啥?
“你是要問我傷你孃的罪?”眉眼一挑,眸中盡是不馴。
謝慕白搖頭,“上一次,並不是你故意,而且皇后也責罰過你,但,很多時候,無心之過也可釀成大錯。”
唉!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跟她說什麼了。
頭越來越痛,難道這丫頭真忍心眼睜睜看他死在她面前?
她、她就那麼恨他無意中禁錮了她的一生?那麼,他這是不是也算無心之過?
嘆一聲,罷罷,“你能不能扶我回房?”看著珂珂眼裡露出詫異的表情,他苦笑著換一個簡單點的要求,“或者,你能不能隨便去喊一個下人過來?”
“你想幹嗎?”珂珂戒備地瞅著他。
“我想請個大夫來看看,或者,躺到床上去死,成不成?”
“你有病?”病得都快要死了?那他還到處亂跑?還跟她說這許多廢話?不知怎地,珂珂的心彷彿抽痛了一下,莫名其妙,有些失落。
“不是我有病,是中了你的箭好不好?”謝慕白沒啥好氣的,她非要他說得如此清楚明白?
珂珂驟然瞪大了眼睛,表情古怪,像是想笑,偏又忍住,香肩抖動,極為辛苦,“你好痛麼?”
她語氣輕柔,與臉上奇特的表情相差甚多,大概是不太習慣這樣的溫柔。
謝慕白在心底嘆氣。可惜啊,九公主在不發脾氣,不罵人的時候,其實也挺好看的。
此一時際,月娘初現,彎彎一抹銀輝穿越樹影,鍍上她翹長的睫、微赭的頰,還有那紅豔豐潤的唇,帶著掩不住的笑,朝他湊過來……湊過來……
謝慕白呼吸一緊,感覺她的眼睛像著了火,那麼近,撥出的氣息,熱熱的,噴在他臉上,隨著她視線轉動的方向,一點一點聚光、一點一點燃燒。
謝慕白縮住脖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小步,幸得竹子頂住他的背,要不然,八成會摔一跤。
從來沒有這樣近凝視過一個女子,她那疏朗的眉,如彎彎新月的眼,翹直的鼻,抿得快要滴出水來的潤澤的唇,湊過來,湊過來……
他頭昏昏,腦脹脹……
原本痛得直冒冷汗的額頭上蒸出騰騰熱氣。
她、她這是要幹嗎?
她、她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
謝慕白用力眨一下眼。錯覺!肯定是錯覺!不然,為啥他竟覺得